从陌上回来已近旬月。

典娘子下殡那天,虽然已经决然豁出来了,但是明溯还是偷偷往身后的人群瞄了几眼,父亲眼中的惘然,尤其是母亲无措的神色,让明溯默然的心中悄然生起一丝愧疚。尽管自己是穿越过来的,可是,毕竟现在占据的这具身体是母亲十月怀胎的结晶。

明溯心中的陌生砰然裂开了一个小口子。

然而,回家之后,却无人再提起假子的事情。

这让做好迎接狂风骤雨思想准备的明溯有种一拳打在空气中的感觉。

的确,这个年代,百事孝为先。可典娘子,她毕竟只是个客串的帮佣,虽然现在明家中落,但是至少祖上出过丞相、将军,近代也出过县吏这样一个足以闻名乡里的人物。

一个清凉的深夜,碾转反侧许久爬起来小溺的明溯撞上因为无法入眠一直徘徊着的父亲。父子俩第一次有了真正的交流。

这次交流与五经无关,恰又暗藏诗书。

这一次纯属男人之间的交流。

这次交流之后,明溯开始真正地融入了教书先生的家庭。

百事孝为先。

每当明溯回想起那天父亲的开场白,心中就是一阵刺痛。

孝为先。典娘子那边自己是尽到孝心了,尽管名不正言不顺,但是至少在里人眼中,现在自己已经成了典家的“假子”。

可是,对于挺了10个月的大肚子,生了自己这具身体,又含辛茹苦拉扯到14岁的母亲而言,儿子的这个举动无疑是最大的伤害。

儿子是母亲的心尖肉。

没有哪个母亲愿意自己的儿子过继给别人。即便在易子而食的年代,也没有听说过有母亲能够若无其事地夹起碗中肉。

母亲眼中,那道搬起石头狠狠地砸向溪边的冰层的背影怎么都无法与披麻戴孝跪在别人坟前的身影重合起来。

从父亲口中得知,母亲每天晚上都偷偷地抹着眼泪。

一个画面突然涌现:瘦骨嶙峋的孩子拼命地掂起脚跟,冻得通红的双手抖抖颤颤地抹过母亲的眼睛,母亲不说话,肿胀的大手拉过小手,掀开单薄的衣裳,紧紧地捂在胸前,脸上泪水越发的流淌……

“娘,别哭,溯儿帮你浣衣。”一声稚气的孩童声突然在脑中响起。

不!这不是我,这是以前的记忆。明溯从睡梦中惊醒,背上冷汗直往被窝上淌。

明溯,我一定要比你对母亲大人还要孝顺!

枯坐在炕上,明溯心中默默对着这具身体说道。

第二天清晨,破天荒地,直道边消失了明溯散步的身影。

父亲教书的草堂,也失去明溯清朗的读书声。

院落里井架不远处,漂洗干净的袍子、衣物挂满几排高高系起在树间的藤条,自家粗布的衣裳虽然破旧,但一件件拉扯得齐整,隔壁庄子送来的绸布袍子,下裾巧妙地夹上了一对就近取材的榆枝,随着微微的凉风走过里道,院落飘出一缕缕微微的榆木清香。

灰白的短襟、赤色的缎子,青绀色的绶带,在风中泾渭分明。起身倒溺壶的母亲就这么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良久,良久。

“我的溯儿!”潮湿的风儿一阵阵从母亲眼前抚过。

明溯却不在院落里。

此时,典娘子故去留下的院子里,艰难地趴在檐头的单薄身影正在与破落的草顶作着斗争。

有几处明显露出了破洞的地方需要补一补草,后面上坡上的茸草长得密密麻麻的,又软又耐晒。

屋门要重新订一遍,钉子可以找里口的邰铁匠要几根。

黄土垒就的院墙塌了两处,没办法,先找点碎石补上高度吧。

污水在井边积了一汪,上面蝇虫纷飞,这个也要清理干净,填上土。

明溯毫不客气地继承了这处“假子”应该收下的遗产。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这里将会是他走出山村,走向这个纷乱的年代的一个据点。

终于有自己第一个资产了啊,虽然地盘小了点,但这总归算得上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的一大进步。明溯直起身子,狠狠地捏了捏拳头,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背部。

干活的确是一件很累很累的事情。但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着夕阳,明溯激励了自己一句:“比鸡还勤奋的少年,明天早晨继续!”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不太早,充裕的时间足够明溯把继承的院落整治得干干净净。

“爹,明天开始我就搬过来住。”明溯吃力地靠着墙壁放下肩上的书箱,对第二天就尾随过来帮忙的父亲说道。

这时候的文字大多记载在大约0。5厘米宽的竹子上,比起可以自由书写的昂贵帛书,普通读书人家也只能承受得这么低廉的读书成本,当然,沉重这一时代特征也就一直伴随着书箱左右。

明溯清楚的记得,四大发明造纸术的发明者蔡伦就是东汉人。询问父亲之后才得知,其实东汉时期并非如诸多穿越者所言,掌握造纸术就可以日进斗金横走天下,其时可供书写的东西计有竹简、缣帛、赫蹏纸和麻纸。

明溯心里暗自比较了一下各自特征,优缺点因物而异:竹简,制造简单、成本便宜,但是太笨重;缣帛,制造工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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