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一战,穆虽夺回柏谷,将晋人逼的北退百余里,但祝叔弥心中明白,为争控原本属于曲国的这块地方,穆晋无不出动举国之力,但从两国开战至今,此前打过的那几仗,其实不过只是在相互试探而已。

从柏谷一役之后,战事才真正进入白热。

穆国有多想控占住曲地,晋人就也有多想。柏谷一战虽失利,但妫颐的主力并未受到损失,接下来,或许很快,就将会有一场真正的生死大战要在这片土地上爆发了,胜负对于交战双方来说,或许将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影响着这个国家的命运。

穆国若败,东出之路将会被晋堵死,从此只能囹困于西华关内,而同样,晋国若失去曲这条南下之道,恢复昔日天下霸主的荣光,将会成为晋人遥不可及的一个旧日残梦。

这是一场谁也输不起的战争。

这几日,探子回报,妫颐在重整旗鼓,穆军中更无半点懈怠。因这日有一批重要军资抵达西华关,为保万无一失,故祝叔弥亲自来此押运。

前日的柏谷大捷,并没有让这个身经百战的穆国大将感到有丝毫的轻松,相反,他心中颇多隐忧,方才抵达,一俟交接完毕,正要押着军资踏上回程,却从守将口中得知君夫人昨日抵达,此刻人就在关中,不禁又惊又喜,随了守将便匆匆赶来,果然,见君夫人坐于案后,压下心中激动,上前拜见,一番礼毕,看了眼阿玄近旁的随从。

阿玄看出他似乎有话想说,又不欲让旁人听到,便示意春等人下去,问道:“祝将军可是有话要说?”

祝叔弥上前一步:“君夫人来的正是时候!此前我便数次进言君上,欲将君夫人接来,奈何君上不允!不期君夫人今日自行到来,君上必安,大善!”

阿玄立刻捕到了他话中之意,心口悬起,倾身问:“可是君上体有不宁?”

祝叔弥点头:“正是。”

……

阿玄当天就动身出关了。

春不敢阻拦,只告知祝叔弥,君夫人应是有孕了,行路不可太过颠簸,又在她乘坐的马车里垫上厚厚数层褥垫,自己一路精细照料,走了三天,到了穆军驻在柏谷的大营。

已是深夜,军营中寂静无声,卫兵们沿着哨岗巡夜走动,长戈在月光下泛出泠泠白芒。

阿玄随祝叔弥入了大营,朝着远处前方那座矗立在丘岗上的大幄走去。

或是巧合,或是心有感应,那个困扰着她,亦是驱使她来到了这里的梦,竟成谶了。

祝叔弥告诉她,大约一个多月前开始,国君便出现了头疼之症。

那日他随国君外出勘察地势,国君忽然头痛难当,强行忍痛归营,召随军医士施治,当时是止住了,但随后隔三差五,头痛频发。

与晋人大战当前,国君却发如此头疾,倘若传扬出去,军心必定不稳。

祝叔弥严令消息不得外泄,又亲见国君头疾每每发作,虽不至于要了性命,却痛苦无比,自然焦心如焚,便提出将君夫人接来,却遭到了国君的拒绝。

祝叔弥无可奈何,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日,柏谷大战,战局陷入僵持之时,擂鼓声中,正是国君分开护卫,从后越至阵前,亲领将士血性冲杀,终于夺下柏谷。

战毕,他浑身是血,分不清是杀敌所染还是自己身上之血,却依然谈笑风生,在穆国士兵庆祝胜利的震天呐喊声中归营,命人不得跟随,身边只留祝叔弥,祝叔弥随他跨入营帐的一瞬,却见他面上笑容消失,脸色苍白,倒在地上,抱头蜷成了一团。

祝叔弥见状大骇,知他头疾又犯,急忙召来医士,止住痛后,才知战中僵持之际,他头颅便已开始阵阵抽疼,只是自始至终,一直咬牙挺了过来,在欢庆胜利的将士面前,更无半点表露,直到此刻入了营帐,近旁无人,坚持不住才倒了下去。

祝叔弥说,他离营往西华关时,君上头疾已止,只是人被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头疾折磨的很是憔悴,他忧心忡忡,正想瞒着国君向君夫人报个讯,却没有想到,君夫人在这种时刻,竟然自己赶到了西华关,令他欣喜万分。

……

阿玄在祝叔弥的引领下,穿过军营,渐渐靠近那座大帐。

帐外有甲士守卫,远远看到人影靠近,上来欲行盘问,走近些,认出是祝叔弥,忙朝他行礼。

“君上还未歇?”

大帐帘门的缝隙里,此刻依然漏出些光照。

“君上今夜召将军们议事,方散了不久。”

“君上臂伤可好了些?”

前次一战,庚敖右臂被一支□□擦过,当时因满身是血,也未觉察,过后医士为他治头疼时,才发觉他臂膀亦受了箭伤。

“医士今夜来过,想必已为君上换药……”

未等那甲士说完,阿玄再也按捺不住,撇下祝叔弥,快步朝着大帐走去。

她出行在外,衣着甚是简朴,加上天黑,那甲士并未认出是君夫人,见她径直往大帐闯,下意识便要举戈阻拦,被祝叔弥拦住了。

“君夫人到了。”

他注视着阿玄的背影,道了一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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