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身体被人轻轻推搡,仿佛是在无尽黑渊里伸进的一只手,将我忽地拽回到有着光亮的顶端。

我猛地睁开眼睛,呼吸带着些急促,看着眼前身穿一套蓝色制服的空姐,眨眨眼睛,眼神茫然。

“做恶梦了吧。”空姐笑着看我。“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这么快?

我起身,看看周围已经空如的机舱。看来这一觉,我睡得还真是沉。微笑着对空姐道谢,我起身拿下皮箱,伸出一只手擦拭了一下额角渗出的冷汗,走出机舱。

外面的世界阴雨涟涟,似乎已经下了不止一两天。我不禁略略微笑,两年之后回来,这座城市就是用这样的方式迎接着我吗?

将身上的外套裹紧了一些,我将皮箱拖拽在地上,缓步离开。

“安安,这里。”

才刚走出机场,我便看到一个男人正站在一辆黑色的轿车边向我摆手。脸上僵凝了一下,终于还是露出微笑,快步走到他的面前。

“哥哥。”我露出甜美的笑容,无懈可击。

他俊雅的脸上浮现出宠溺的味道,一如既往。伸出手,他揉了揉我的发丝,声音柔魅。

“你终于舍得回来。”

声音里,有着责怪,但却是用温柔的语气。心里的柔软被戳疼了一下,我仍然微笑,没心没肺般。

车子里放着如同溪涧安静流淌的舒缓音乐,伴随着窗外的雨声,陪声和谐。我将车窗摇下一些,细柔的雨丝拂过我的脸颊,冰凉的抚摸着我薄翼的肌肤,丝丝冷寒有些渗入了骨髓般。

“学校那边已经请好假了吗?”哥哥打破车里的寂静,问道。

“嗯。”我低声应着。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开口,“爸爸怎么样?”

“前天已经做了一次手术,暂时控制了癌细胞的扩散。医生说,还可以维持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几天,还是几个月。”我的声音里有着脆弱的情绪。

“我不知道,安安。生命是我们唯一无法掌控的存在。”哥哥的声音里有着无可奈何。车子里再次安静下来,带着让人压抑的窒息。

终于还是在白色的大楼停了下来。迈出脚步的时候,我的身体突然有种瘫软的无力感,让我没有信心能够一直走到病房的位置。看着眼前的白色大楼,突然有些眩晕。

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我的女儿,你终于回来了。”推开VIP病房的门,我看到躺在床上的中年男人,面色蜡黄,英俊的容貌已经在疾病的折磨下变了样子,眼睛凹陷下去,面容带着几分的可怕。

“我回来了,爸爸。”我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握住他瘦如骨材的手。

“我的宝贝女儿,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外面一定冻坏了吧。”爸爸看着我,眼里有着疼爱。

心,无可抑制地疼着。眼里藏匿的潮涌突然无法收住地汹涌爆发,我猛地匍匐在他的身上,剧烈颤抖地哭着。

“爸爸,你怎么会病得这么厉害,怎么会病得这么厉害?”

我感到那瘦如骨材的手异常温暖地拍打着我的后背,虚弱的声音安慰着我,“不要伤心,安安。这是我的报应,是我当初忽视你们母女的报应。我这一生有着许多的遗憾。但唯一的,就是希望你不要再恨我,可以吗?”

我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他慈霭的笑容,哽咽地点头。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安慰的笑容。

我想,自己是从来都没有恨过他的。只是从来都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只是这样而已。

当天色完黑下的时候,护士过来给爸爸打了一针安眠剂。他现在需要依靠药物来维持着睡眠。病痛的折磨,已经入至骨髓,仿佛无数的蚁虫,带着旺盛的生命力,每日每夜地折磨着他。

五十几岁的年纪,已经无法依靠自己的身体去抵抗着这份痛楚了。

不再打扰他的睡眠,我走出房间。关上门的时候,我看到哥哥正依靠在门边,手里拿着一根香烟,已经快要吸尽。

“爸爸已经睡着了。”我以为他准备要进去。

“我知道。今天他是不会醒来了,睡眠会维持到明天中午。我送你回家。”哥哥将烟放在脚下熄灭,低下头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里有着一块阴影,挥之不去。

我知道,他和我一样,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生命即将随时消失,虽然表面上从容冷淡,但实际,心里的不安已经快要压抑地让人窒息了掉。

但是,我们都没有任何办法。

这样的不安恐惧持续了三天,当阴雨终结的时候,爸爸的呼吸,终于停止。我看到护士将白色的被单盖在爸爸的头上,意味着他再也没有了存活的几率。哪怕,只是百分之零点几的可能性。

可是我不信。

于是我走到床边,将那白色的被单掀开来,拿起爸爸的手,对一旁的医生说,你看,爸爸的手是热的,他还活着。你快救他,快点救他啊。

我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医生和护士无奈地看着我,眼神中有着同情的怜惜。

到最后,是哥哥抱住几乎失去控制的我,他的身体将我整个人包裹住,稳稳地抱着,不让我有一丝的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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