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那天是四月初四。黄历上写着,日值月破,大事不宜。

那一瞬间耳边声音消失了,有几滴热热水溅到了我脸上。

我想那是我自己血。

能活着话,当然还是活着好。

我看着他们把伤者带走,将死者也带走。山顶被打扫干净,看不出这里刚刚经过恶斗。

那些事与我有关,因为我也是死者中一个。

我想知道他们要把我躯壳带到哪里去,可是我只能看着他们走远。

天下起雨来,四周群山雨地里静默着。

我说不上来心里还指望什么。也许我想看到有人抱着我抚尸大恸,舍不得我。

也许我还指望着有人我身旁横剑自刎,殉情而死。

这些幻想都太不切实际了。

实际上,一个哭人都没有。

也许创痛太深,人就哭不出来了。

我目送着他们离开,渐行渐远,一直到再也看不见。

风吹过,山间林涛起伏。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留恋,那些人里,有……

我想不起来了,那些人,他们名字,他们是谁。我不知道他们是我亲人朋友,还是我仇家——

我惊慌失措,可是,接下去我连自己是谁也记不起来。

我无法动弹,无法出声,无法挽留住记忆。我雨中,看着数不清雨点从上方落下,落进林间,落地下,落进山溪。

翻过泥土中还可以看到铁锈色血痕,丝丝缕缕,雨大了起来,那些血迅速渗下去,和泥土变成了一体。

我是谁?

我是怎么死?我什么地方?我这世上还有什么牵挂?

我该做什么?我要去哪儿?

“小妹,小妹活了!”

一个女孩子扑上来抱着我喜极而泣,又说又笑又抹泪,象个疯子一样。

我费力地扭过头去看另一个人。

那是个少年,瘦瘦,他紧紧抿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用袖子使劲儿抹了两下脸。

“没想到这还魂咒真有用!”

有用个屁!

我头疼得厉害可是神智清楚,睁开眼之前,我听到分明是一段普通破岁祭祀祷文,跟还魂咒有什么关系?别说还魂咒这么大点儿孩子不可能知道,就算知道,还魂咒也不是他们这个岁数能施展,那是禁咒。

“小妹,你饿不饿?来来,你看,哥哥刚才摘了很多桃儿回来,你吃吧。”

我无语地看着她把比指肚儿大不了多少小青毛桃儿捧过来放我面前——这会儿什么时节?这桃儿小得可怜,吃起来味道也绝对不怎么样,光是看,就觉得嘴里都要酸得淌水。

“小妹,你身上还疼不疼?要是身上难受要跟姐姐说啊。”

她把一个小毛桃儿蹭了又蹭,上面桃毛都蹭净了才递给我。

肚里空空象是饿了好些年,我抓过那个桃儿来大口就啃,都咽下去了才品出味儿来,酸得发苦,舌头涩得不行。

“这是哪儿?”

我发出声音小得象猫叫。

“这是……”

少年打断了她话:“我们去找姨母,等到了那儿,就没人欺负我们了。”他也拿了一个毛桃蹭蹭咬下去,那张脸马上皱了起来,呲牙咧嘴,直着脖子朝下咽,咽下去了却硬挤出个笑容来:“还行……”

可怜孩子,这是饿了多久了?

我自己也肚里空空,拿着桃核手又瘦又小,看上去绝不超过五岁。少年看上去有十三四了吧?那个女孩子也就十岁上下,蓬头圬面衣衫褴褛。

硬着头皮打着寒战,硬塞下去两个毛桃,我觉得我牙都酸倒了,那个女孩子出去,回来时用大叶子包着点水:“来,慢点喝,别洒了。”

水可真甜,我喝完了她又去装,来回三次之后,我明白过来,不是这水甜,是刚才那桃儿太酸,才显得水甜。

她拿袖子仔细替我擦嘴擦脸,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这两个孩子,我根本不是他们小妹?

可是看着两张被青桃儿给拧皱还要努力露出笑容来宽慰我小脸儿,话到了嘴边儿,我又咽了回去。

好吧,占了别人躯壳,总得也一点义务。

我是个很有责任感人,虽然以前事情我都不记得,但我笃定这一点。

但是,这个义务,可不可以……不从吃这毛桃儿开始?我打赌再来一个我嘴里牙非得酸掉几个不可。

可要是有干粮可选择,我想他们也不会硬逼着自己吃毛桃儿。

这具身体太弱,只醒了一会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好久没有睡过觉了,我几乎是欢欣雀跃——呃,也许这么说不恰当……总之,能睡觉真是太好了!

我只记得自己是死这片山谷里,但是我不记得自己死之前是谁,叫什么名字住哪里做过什么事,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

我没有形体,没有颜色,没有重量,没有记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思绪是靠什么存。山风吹来时候,我真怕自己就被吹散了,化为乌有,连这仅剩一点思想和意识都烟消云散——不,烟和云起码还有一点颜色和形状,我连烟和云也不如。

能尝到酸味,苦味,涩味,有疼痛感觉,觉得困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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