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商,惠工,农呢?士呢?

凡写文章,或言治天下,或怀古伤今,或悲春伤秋,再不济,能写个通俗易懂的劝农书就算放下身段,平易近人了。

读书人不会专门写工商,就算写也是衬托士人治国,没人会把工商当成主题来写,原因很简单,他们是永远的配角。

但陈初六却让手底下的学生,将工商当成主题。还要探讨惠工通商,这不是疯了么?区区工商,怎么可以作为文章的主体,他们是治国的根本吗?不是,那探讨他们做什么?

哼,你陈初六安的什么心!你这是要倾覆大宋王朝!

这种反应有多剧烈,可以参考开—放初期的思想大讨论。什么?你居然想开小卖部!你这是搞复辟!什么?想养第三只鸭子?你的资—本尾巴怎么这么粗!

众人见陈初六郑重其事让读书人拿这个写文章,无一不感到惊怒,哪怕当初跟随陈初六的一批“事功”仕人。事功是可以,但事功也要以士为先、以农为本,工商乃是细枝末节,有什么好说的?

但看了陈初六对习作的点评之后,这一部分质疑又小了许多,因为陈初六选出来的佳作,是一篇反驳“通商惠工”的文章。文章立意为先,结构、词句反在其次。也就是说,通过这篇文章,说明陈初六是反对通商惠工的,所以才选了这篇文章。

而此时,在阳曲县衙里,全阳曲县的里长、乡老都聚在这里,期间还有几个穿着绸缎富绅,好似鹤立鸡群,却又脸色恭顺,坐在那里低头喝茶。

刑学林坐在此处,同大家说笑,自然是他说一句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笑得多了,众人伸长了脖子往门口看,这贵客怎么还不来,这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难不成要笑到猴年马月去?

陈初六的笑声传来,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收了回来,只见陈初六身后跟着几个人,除了陈长水、刘沆、高阳之外,还有两个十分富态的人。众人明白,这便是八大家族王、乔、温、常、曹、张、范、孔之首,王、乔二家的人。

见了陈初六跟着这两人来了,众人都是起身,恭敬有加。陈初六向大家点点头,随即开口道:“诸位,刚才本官商议了一下,打算在阳曲设立义仓,名曰惠农商行!”

在场之人都议论纷纷起来,只见陈初六又道:“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皆以农事为根本,以工商枝末,故而定重农抑商为国策。反观本府,地瘠而民贫,重农却难以养民,故设此商行惠助农事,滋养百姓。”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讨论,但见有个乡老站起来,摇头晃脑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惠助农事,当让官府劝课农桑、与民休息,减少讼事与杂役,让百姓能安安心心种地。但不知陈大人用商行惠助农事,这不是让民心浮动,弃农从商吗?这明明损害了农事,敢问何来惠助?”

底下的人都心跳加速,看向这个大声反对的人,心里想着,等到明年的今天,就去他坟头割草。再看陈初六脸上,却没什么恼怒,反而笑问道:“这位乡老,你是哪里人,姓什么叫什么?”

要记小本本了,陈大人养的三千小鬼,等天一黑,就来要他的命。但那个乡老,却是有点骨气的人,脖子一拧,视死如归一般道:“老朽叫范昌,只念过几年蒙学。”

“唔,尝闻下属之事上也,言切直则不用而身危,不切直则不可以明道,故切直之言,圣人所欲急闻,善佐之所以蒙死而竭知也。”陈初六赞赏道:“你直言进谏而非曲意谄从,说明你心里有百姓,虽有不周之处,也值得鼓励。来人,赏米一石,肉十斤。”

听赏一石米,外加肉十斤,大家顿时又惊又喜,那叫做范昌的老头,更是懵了,站在原地不敢说话。

只见陈初六又解释道:“士农为本,工商为末,惠农商行的成立,不是教大家舍本逐末,而是教大家以枝末反哺根本。这就好比,父亲是本,子孙是末,平日里儿子少吃一口,敬奉给父亲先吃,这叫做重本。

“但二者之间,怎么能够舍弃其中一个呢?必然要全都兼顾,可当父亲老了之后,吃的也少了,做的也少了,家里的粮食不就得让儿子多吃点。唯有这样,儿子才能多做事赚粮食奉养父亲,这就是以枝末反哺根本。”

“原来如此……”众人听了这么点头,陈初六这一解释,用父子比农商,虽然有点牵强,但好歹他们就吃这一套。

“別驾老爷说的,我等明白了。只不过,这惠农商行怎么办,还请別驾老爷明示。”

“简单,这惠农商行,原本是义仓,邢学林邢知县在本官家乡临川,就曾试行过一段时日。分为三部分出资,百姓、士绅、官府各出一部分,由士绅管理,也由他们盈利。平日里,百姓可将自己的粮食,放在义仓之中,赚取息利。也可从义仓之中借出粮食,计息以还。那义仓与惠农商行之间有何不同呢?”

“不同之处就在于,百姓还借粮不一定要用粮食,而可以用工期。打个比方,借一石粮食,只要在石炭场连续挖十天的石炭就行了。还有不同的地方,那便是这惠农商行,交由本地士绅管理,官府只做监督之用。所以具体息利几何,请王、乔二位向大家说明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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