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当苏叙拿着药箱走出来时,看见的是抱膝靠在墙边上的陆安晓。近看时方才见她下唇的血凝成了痂,干涩苍白下显得尤其触目。

只是那一瞬,苏叙仿佛看到了当年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小女孩,总是扎着一边一个的花苞头,行动时身上的铃铛有极好听的声音,眼珠子浓黑的墨一般,却总是在旁人看向她时抿着嘴角避开。就是那一日,眼前满目的血色在她眸中显得愈发晶亮,印着她直视着他的眼。她脸上旁人的血污并不妨碍他记得她似笑非笑看着他的模样儿,她说:师兄,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吗?好大的一份儿,我怎么受得起。

苏叙立在陆安晓跟前儿,腿上的无力让他隔着三两步的距离,却难以靠近:“缺个碗,想赏你个铜子儿没处放。”

“师傅……”陆安晓连忙站起身,当下红了眼眶:“师傅,老太太她怎么样了?”

苏叙轻点了点头:“过了现下这关,是要大好了。”

“真的?”

“嗯。”苏叙伸手揉了揉陆安晓的额前的碎发:“做的很好。”

苏叙温热的掌心触及陆安晓的额头,陆安晓始终紧绷的情绪像是全然放开了一般,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师傅,我很怕。”

“怕什么?”

“我不知道……”陆安晓不自觉的转头看向老太太的院落,低声道:“老太太的嘴巴,跟我爹长得真像。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她,连她脸上的皱痕都看的那么清楚。我真的没怎么与她见过,倒是二姐姐与老太太极亲近的。可是,我竟然觉得很害怕。我怕……她会死,像我娘一样。”

苏叙从怀中掏了帕子,攥了一角,给陆安晓擦眼泪的动作极尽柔和,语气却又是极尽的淡漠诚恳:“晓晓,人都会死的。你会死,我也会死,就是早晚的事情。”

“师傅,您这话说的……”

“怎么?”

“真实在。”

“那难不成你想听我说,人活着的时候是不病不老,死了个个儿上天上当神仙?”苏叙笑了笑。

“也不是……”

苏叙目色淡淡:“人来这世上一遭,或长或短,就是看着亲人,抑或是认识的人离开了,再经历一些事儿,又有人离开。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是我们尽力了,就不必觉得很伤怀。那是个极脆弱的东西,不该随意付出。早晚有一天,也会有人看着我们离开,然后像我们一样继续活下去。而对于逝去的人,有人缅怀是福分,没有……也无妨。你明白吗?”

陆安晓怔楞着摇了摇头,眼前苏叙说话间的冷静平淡,叫陆安晓实在难以与往日里自己印象中的玩笑模样儿放在一块儿,很是陌生。

“没关系,我们晓晓一直不明白才好。”苏叙笑了开来的同时略带几分疲惫,揉了揉陆安晓的脑袋温声道:“好了,回去吧。洗个脸,睡一觉。”

陆老爷子得了消息匆忙回府时,老太太已然醒了,攥着陆老爷子的手握了握以示安抚。次日里陆家大夫人领着陆安歌陆文恪回府时,老太太已然能说上几句话,只是含糊着并不大清楚。如此约莫半月多功夫,老太太便是能下床了。陆老爷子大喜,设宴款待苏叙不在话下。这回,自然也是没有陆安晓的份儿。

陆安晓胆颤了几日,因着那日老太太身边的侍女看见了自己,若是提上一句自己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只是陆老爷子却并未作何反应,倒叫陆安晓松了口气。

晚宴那日,陆安晓打发了身边的丫头去凑热闹,自个儿守在房里头,翻着白眼背苏叙给她的药草录,只听着外头叩房门的声响,忙应了一声儿:“谁呀?”

外头的人并未应声,陆安晓隐约瞧了个人影儿,又问了一声儿,外头的人还是不见回答,只得站起身将门开了,对上苏叙似笑非笑的一双眼。

“笨。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外头既没人应声,你还敢开门,不怕坏人?”苏叙故作不大高兴的冷了脸。

陆安晓挠了挠脑袋,糯糯的咕哝道:“师傅,这是在自己府里头,哪儿有什么坏人呢。”

“坏人脸上又没写着坏字儿叫你认。”苏叙侧身进了屋,一面道:“以后万不能了,知不知道?”

“哦,知道了。”陆安晓垂了脑袋跟在苏叙身后关了门。

苏叙轻车熟路的坐了下来四下瞧了一眼:“你怎么还没睡呢?”

“师傅您不是说,背不下来还要上树的。”陆安晓心有余悸,待苏叙落座之后一面给苏叙倒了茶,一面桌上的点心往苏叙那儿推了推,方坐在苏叙对面托着下巴打量着苏叙:“师傅,您这是喝酒了?”

苏叙蹙了眉头:“酒味很重吗?”

“没有。”陆安晓摇了摇头:“只是您好像每回喝了酒,脸色都煞白的。我常见着人家喝了酒,脸都要红的。”

苏叙笑了笑:“这才叫别人瞧着能喝似的,拼命的继续灌,倒委屈的很。”

“要不要我给师傅煮杯醒酒茶?”

“一点点,没关系。”苏叙摇了摇头,往日里在陆安晓面前少见的正经模样儿,将手中的包袱放在桌上摊开,一瓶瓶一罐罐的递到陆安晓跟前儿:“过来瞧瞧。这个是跌打损伤的药膏,这个是活血化瘀的,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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