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包裹上亚历山大宫的宫墙,幽深的紫染上寂静的黑,平添几分萧索与冷凝,图丽·凯麦忒的侍女听见图丽的房间传来令人不安的动静,她顾不得披上晨衣,就蹑手蹑脚的推开里间。与她料想的不同,并没有什么为非作歹之人潜入,而是她的女主人辗转反侧,汗水从额角流进鬓发,在床外透进的月光下,清晰可见她眉头紧锁,一副深陷噩梦的样子。

侍女放下心来,习以为常的替图丽掖好被角,这是图丽·凯麦忒的业障,她生来就能窥探非凡人领域的秘密。但每当这个时候,她的梦境都会无比痛苦,因为这是代价,祭司们预言中能够触及世界的命运的女孩才能的代价。

半梦半醒之间,图丽迎风而起,和她入眠时已然苏醒的漫天星斗不同,此时她正迎着一团烈日,正午十分,明明不是盛夏,明明太阳高度角不是九十度,可这时明晃晃强撑开图丽眼皮的霸道太阳不讲道理的闪耀,宣誓着它既是规则。

图丽离艳阳越来越进,她浑身上下都被灼伤,汗腺飞速的运作但起不了作用,干渴之意从嗓子眼直通胃部,即便如此,她也按耐不住飞向它的冲动,如果可以拥抱太阳,即使失去生命,她也在所不惜。图丽六度奔向太阳,第一次,她被紫外线射灭双目的闪烁,直通脑后,第二次,她被热流当胸刺穿,第三次,她的脖颈、双腕与双膝撕裂开来,第四次,她自己将阳光的碎刃扎进左腕,第五次,她想逃跑又被烈焰吞噬,第六次,她退无可退,于是义无反顾冲向焰心。第七次,第七次她冷眼旁观,看着自己六度被太阳吞噬。

那轮明日,被泛着柔和而强势光晕的日轮环绕,于天际划出显眼的轨道。它在日轮的拥抱中自转,循着上一周遗存的轨道公转。命运的日轮对它无可奈何,它又遵循应有的轨道旋转。图丽想离它更近些,却被太阳风暴酝酿的气流吹远,奇怪,无论是经验还是图丽的天赋都告诉她,没有任何有迹可循的存在能够逃离她的观测,然而,这轮明日,何其倔强而没有道理的将她排斥。图丽无力,只好任气流摆布,远离耀眼的疯狂。

图丽一路飞落云端,她看到依中轴线展开的令人叹为观止的建筑群,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琉璃金瓦,林立红墙。图丽掠过山河塔,沿平坦宽阔的宫道一路向前,她知道自己要去哪,她对此毫无疑问。她跃过目的地前最后一道宫墙,那里的浩瀚人海让一贯独来独往的图丽很不舒服,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她绝不能离开。然后,她的目光定格了。

如果要强行给“好看的脸”这个概念下设具体条件,每个人的标准可能大相径庭。可是当任何一个人将他的那个标准套用到图丽眼中的这个女孩身上,那他极有可能觉得她不合格,因为她所拥有的外貌特点总有几条让她人难以接受。她高耸而挺拔的鼻梁,已经远远超过“高挑鼻梁”这四个字能带来的美感,用“龙准”来形容更为合适;她皿起嘴唇也不能掩饰它和嘴若含丹相去甚远,因为那是两片厚唇;她眉峰高起,两笔冲天如张开的双翼;如果有薄薄一层刘海门帘式的耷拉在那宽阔隆起的额头上,一定会显得拖泥带水,所以,额头的主人干脆裁去额发,让它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凤眸顺眉翼挑起,有着这张脸上最为大众审美所接受的形状,可惜,现在它们因主人年龄所限能透露出的过度凌厉与威严,以及隐藏不住的过于耀眼炫目的智慧,而在她以后的人生里,渐渐浮现的城府和沉稳丰富了炎天宸这个人和外界交流的窗口,将她塑造成杰出的统治者。

她今日一身玄青,点缀以明黄,浅绛,假冠(1)九旒,但每旒串玉珠十二颗。衣锦间游龙戏凰,盘旋飞舞;日月星辰,交相辉映;山川万里,拔地奔腾;虫鸟鱼兽,生生不息。可这般锦衣华服,钏镯钗环堆砌,却不显偏俗,仿若生来就契合这般装饰,不为美艳,且丝毫没有美艳,只为华贵。她的气质与高贵,撑得起这所有一切繁华似锦。

真真奇哉怪也,何等宏大之场合,多少人杰聚集于此,可这气派场子,英雄豪杰,全成了这坐在皇座一侧次席一十三岁小丫头的陪衬,竟无一人气势高过她。更怪之处,所有人,无论是图丽还是那些头戴九旒冕的衮冕大人们(2),亦或是观礼友邦来使,无一人以之为怪。怪中之怪,那一百二十级玉阶之上,端坐着的中年女子,合该是全场真正中心的女子,那一身大绛玄墨大裘冕(3),头戴十二旒冕的真龙天子面上没有丝毫不虞,目光中满是骄傲,唯有一丝怜惜,半分心疼。

图丽靠近那耀眼的女孩,泪水涌出眼眶,她愈是接近眼泪愈是止无可止,她的眼泪不是为自己而流。她嘶吼出声,她想提醒面前的人,不要朝那连她都无法窥探但可以预见的艰难未来行进,只要你愿意,你可以过的很轻松,很成功。这一瞬,物理上隔着一汪中央海的她们对视,耀眼的女孩决绝而残忍的无视她的建议。

图丽猛然惊醒,她抬手捂住面颊,让瞳孔适应黑暗的变化,残泪从指缝落入嘴角,有着淡淡的咸味。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图丽起身,她不想打扰侍女休息,也不认为她这个时候能对自己有所助益。她走向卧室一角的小神龛,这是亚历山大皇储体贴并尊重琴友的信仰特别置办的,供奉着庇佑凯麦忒数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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