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小院里挤满了人,仅存的几片积雪也被差役们踩成了烂泥。杜冬梅眼看着曹隆盛被两个差役从房里押了出来,连嘴角上的米粒都没来得及弄掉。

李婶子也紧跟着探出了半个身子,她脸色苍白,手捂着心口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隔壁房里传来杜老实猛烈的咳嗽声。冬梅站在门口进退两难,爹爹的咳嗽声像是就在她心上,可她又不能让曹隆盛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捉走。

李婶子也听见了咳嗽声,她忧心忡忡的看了冬梅一眼之后,便回房去看杜老实的情况。冬梅索性把心一横,张开双臂拦在门前。

“你们不能走,我得问问你们凭什么抓人!”

何牛晃了晃自己大的大脑袋,一拍腰刀说道:“凭什么?就凭咱们是官差,我们奉命捉人难道还要跟你一个黄毛丫头解释嘛?你赶紧躲开别挡路!”

冬梅没有让步,她紧抿着嘴唇怒视着何牛。何牛要去拉她,可手还没伸出来就被冬梅的尖叫声吓了回去。冬梅对何牛身后的一个枯瘦差役喊道:“小乙哥你就看着他欺负我!”

枯瘦差役咧了咧嘴,干笑道:“冬梅啊,我们这也是上命所差呀……”

杜冬梅不等他说完便呸了一声:“孙小乙!死憨牛!要带人走也可以,先把欠我家的酒钱还了再说!”

孙小乙干咳了两声:“妹子妹子别喊啊,不是说好年底结账嘛……我们这手头上……”

杜冬梅冷笑:“李大人要捉我表哥我自然不能阻拦,可我找你们讨酒钱总不犯法吧?你们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欠我家酒钱?嗯?!今儿个不给钱你们谁也别想出我家的门!”

何牛脸涨得通红,眼见额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却说不出一个字。正在争执不下的时候,门帘一挑,李婶子搀扶着杜老实从房里走了出来。杜老实原本躺在床上养病,听见外面的争吵便躺不住了,生怕女儿吃亏,挣扎着非要出来看看。杜老实出门被冷风一吹先打了一阵寒战,李婶子觉得他的身子猛地一沉,便呼喊来人帮忙,站的近的差役赶紧过去帮忙扶着。

冬梅心疼的直要落泪,可又不敢把门让开,大眼睛里闪着泪花,小嘴一撇,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爹。这一声悲呼堪比孟姜女哭长城,周围几户的邻居都赶过来围观。邻居们都知道杜老实生病正在休养,进门一看却见几个衙役押着一个年轻人,后面竟然还有两个人架着一身病态的杜老实要往外走,这还了得!李大人如此清廉爱民的好官怎么今日也作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来了?

吴老夫子立时就不干了,雪白的山羊胡抖得像他手里的毛笔:“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可你们在做什么?啊?”

何牛和孙小乙自然不懂什么为政以德,可他们看得见吴老夫子高举的拐杖正向着自己头上打来。

“我让你们助纣为虐!我让你们为非作歹!”

老夫子的拐杖一下接一下的打在他们身上,他们不仅不敢反抗,甚至连躲都不敢躲,只是一个劲儿的喊着误会。其他邻居虽然不敢跟着动手可都在圈外为老夫子呐喊助威。

孙小乙肩上挨了一下,顺势拉住了拐杖,他苦着一张脸恳求道:“我的老祖宗唉您别打了,您这要是有个闪失,李大人非得让我们充军啊!”

“你以为我愿你打你们呐?你们太不像话了!杜老实病成这样你们还想抓他走,这是要逆天啊!”

“老祖宗您息怒,这是误会呀……哎呦,您别吐口水啊……”

“怎么回事儿!”

众人身后忽然响起一声爆喝,就连吴老夫子也吓了一跳。众人回头一看来人正是一身便服的李公甫和背着药箱的江屿。李公甫的气场十足,只往哪里一站便再没人敢起哄。他黑着脸走到何牛面前,目光在一种衙役脸上扫了一圈之后,冷声问道:“谁来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何牛一见是李公甫来了,赶紧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原来他们一直在监视杜老实家,今天突然发现来了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一来这汉子身强力壮,正符合凶手的特征。二来,杜家才出事儿就有陌生人来访,事情过于凑巧。何牛想起李公甫说的“若有异状便宜行事”的嘱咐便带人来了,不管是不是凶犯,怎么也要先把人带回去盘问一番才好,只是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多阻力。

吴老夫子指着被人架着的杜老实,颤声问道:“你们抓人便抓人,怎么连这病人也要带走不成?”

杜老实十分应景的打了个喷嚏,李公甫皱着眉等何牛的解释。杜老实擦了擦流出来的鼻涕后开口替两名衙役解释:“李捕头误会啦,他们是过来扶着小老儿的,我这身子骨不中用,一见风就腿软……”

他的声音不大,可院子里的人都听得清楚,吴老夫子隐约听明白好像是自己错怪了这群衙役之后,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往外走。边走嘴里还边嘀咕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围观群众都为老夫子暗挑大指,能有这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势的,也只有吴老这样学究天人的人物。

杜老实接着说:“李捕头明鉴啊,那晚我亲眼所见之人确实不是我这个外甥,虽然身量不差,可穿着长相全都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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