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前三步,双膝跪下,颤声说道:“启禀娘娘,少华山汤达仁德行有亏,办事不力,今年这炭敬,竟是……竟是未凑足银两,求娘娘再宽限些时日,汤某必定尽数奉上。”

轿中女子“哦”了一声,柔声问道:“那是什么缘故,未能凑足炭敬呢?”汤达仁慌忙回道:“回娘娘,少华山这一年来天灾人祸不断,委实凑不足银两。”

轿中女子点点头,轻声说道:“你汤达仁也是江湖上言而有信的一条好汉,本宫相信你绝不至于弄些欺上瞒下的小小伎俩,也罢,限你在来年正月十五之前,务必凑足炭敬,你可明白?”

汤达仁大喜,连连磕头不已,道:“多谢娘娘!多谢娘娘!届时我该往何处呈上炭敬呢?”轿中女子道:“自然会有人告知你。”

汤达仁正待转身走入人群中,突听到轿中女子幽幽叹道:“情有可原,可规矩不得废!汤达仁,你也是老江湖了,何必佯装不知?”

汤达仁惨然一笑,道:“娘娘,是我的错,请您莫要放在心上!”他唰地拔出腰间长刀,但见刀光一闪,竟是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左手斩断,伤口处霎时血流如注。他脱下外衣将伤口紧紧裹住,拾起左手,冲轿中女子鞠了一躬,颤声回道:“多……多谢娘娘!”

轿中女子“嗯”了一声,不置可否。这一下异变陡生,聂清臣心底猛地一跳,茫然四顾,却见庭院里其他人神色如常,并无惊惶之色。

望着汤达仁溅出的那一地鲜血,右首那名汉子面如死灰,浑身终于战栗起来,他突然拔身而起,大鸟般地向着庙外滑翔而去,口中高声呼道:“娘娘对不住了,正月十五之前,我一定为您凑足炭敬银……”

但见那轿夫中突然跃起四人,飞身便往那名汉子追去。半空中倏地闪过几道剑光,再听得一声惨呼,那四名轿夫已是各自抓住他的一只手或是一只脚,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庭院中间。

那汉子杀猪般地求饶道:“娘娘……我错啦……娘娘……求再给小人一个机会吧……”轿中女子咯咯笑道:“多少年没有人敢坏规矩了,看不出你康仕复竟然还有这胆量?”那汉子哭着求道:“娘娘,我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求娘娘开恩,放过我吧……”

轿中女子更是笑颜如花,道:“好啊,只要你的本事比你胆子还大,本宫便放你一马又如何?”

话音刚落,人影闪动,只听康仕复一声惨呼,整个人竟被那四名轿夫硬生生地扯断成四片,鲜血内脏顿时流淌了一地!

这一下变起俄顷,所有人都吓得呆若木鸡,众人皆是三山五岳的左道英雄,其中不乏见多识广的武林高手,但见得这等血肉模糊的惨状,犹是惊得骇然失措。

聂清臣更是惊得差点失声高呼,眼前一黑,险些晕倒。他只觉得胸中一团烈火熊熊燃起,立时便想跳出去直斥其非,但瞧瞧自己光溜溜的身子,再想想那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终于还是强自按下了怒火。他悄悄摸到灶台,想着先穿好自己衣衫,再出去与他们理论。

岂知灶火熄灭之后,寒风呼啸而至,竟是将他的衣裳冻成了硬邦邦的一片,一时之间,却又如何穿得?他简直有些哭笑不得,无奈之下,只得继续赤条条一身。转头又瞥见厉天行留予他的墨玉令牌还丢在灶台上,他想了想,还是唯恐遗失不见,便随手将那令牌攥在了掌心里。

几名汉子快步上前,将地上的血肉残肢拾掇干净,只是那漫天血腥之气,却是一时除之不尽,只好听之任之了。

剩下的那名中年汉子一言不发,默默地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恭恭敬敬地放入紫楠木箱内。轿中女子咯咯笑道:“素闻鸡笼山顾大召英雄了得,怎么今日反复无常,前倨后恭?”

那汉子沉声说道:“顾某一时糊涂,鸡笼山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规矩我懂,还望娘娘海涵。”他抽出一把短刃,看也不看,随手便扎进自己左肩窝,鲜血顿时激溅而出。

轿中女子深思良久,终于说道:“念你初犯,下不为例!”那汉子满头大汗地道了声谢后,便也缓缓地退到了一旁。

那轿中女子放下珠帘,幽幽说道:“可怜时节堪归去,花落猿啼又一年。轿奴,这便将今年的九花玉露丸分发下去吧。”

庭院里的人来得悄然无息,去也去得毫不拖泥带水,每一个人从那十六名轿奴手里接过一副丹药后,便挑起自己的营生担子,行色匆匆地消失在浓雾中。

不过盏茶功夫,方才热闹非凡的山神殿前,便已是人去楼空,只余下一地的灯火,在晨风中摇曳不定。

可是,这乘神秘莫测的十六抬大轿,依然静寂无声地停留在庭院里,也不知那神秘莫测的白衣女子,此时此刻犹在惦记什么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