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喊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咚咚的鼓声也恰时而来。喊声、鼓声如雷,让人们也更加狂热。

人人都红了眼在呐喊,置身在人海之中,就连郭信胯下的战马也受到影响,不停打着响鼻,蹄子也不安地刨着泥土。郭信抚着马颈试图安抚着坐骑,可他自己也被气氛感染,不断起伏的胸膛之下,像是有一座熔炉正在燃烧着他腔内的空间,叫他的热血不断在体内沸腾翻涌,就连呼出的气息也变得炙热起来。

郭信跟着身边的武夫们一起山呼万岁,却不是想给什么刘知远卖命,而是单纯想要将这股蕴藏着无限能量的情绪发泄出去。

山呼海啸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等到人群渐渐喊得没了力气,声势开始平复时,将台下拱卫的那伙骑兵也四散下来,在军中往来奔驰,一边高呼:“肃静!各军勿动!”

于是躁动的人群都停歇下来,像是在等待,又隐隐有些期待着上头下一步的指令。

又过了许久,郭信看到指挥使王进骑马飞驰过来,王进满面潮红,显得非常激动兴奋,向周围军汉们大喊:“传军令!七日后大军开拔!”军中顿时又是一片欢呼雀跃。

人们怀着不同的心情来到校场,又怀着不同的心情回各自军中修整。随着出征日期的确定,人们的怀疑与不安逐渐烟消云散,眼前的事变得可以预期起来:打契丹、渡黄河、夺回失地……

王进召集来郭信在内的几个部下,叮嘱了一番出征前的事宜后,又急匆匆地向中军大帐赶去。刘知远正在大帐召诸将议事。

以王进的级别本参与不到这种级别的议事中来。五万多大军,光指挥使就起码不下百人,何况还有刘知远身边的一众亲军将领。只是因为刘知远记得王进,最近又有意提他做都指挥使,所以才让他有了这番殊荣。

中军大帐时常要容纳军中诸将在内议事或饮宴,因此远比普通营帐要大得多,从远处看与高大的屋舍倒也差不多。环绕着中军大帐拱卫的甲士是刘知远帐前亲军,亲军都是从诸军中挑选的精锐兵士,无一例外的人高马大,铠杖森严。

王进因为要去下面传令,等他来到帐前时,里面已经开始了议事。王进不敢怠慢,在门口卸下刀剑交给帐前的亲卫后,为了不引人注意,偷偷从帐门的角落低身溜了进去。

北平王、河东节度使,一个时辰前刚被数万大军山呼万岁的刘知远,此时正面无表情的坐在首位,两个弟弟、同样是军中大将的刘信、刘崇各坐在他两侧,剩下的河东一众文武则都分成两面站立着。

“……今契丹陷京城,执天子,天下无主。殿下宜先正位号,然后出师。”

王进进来时,在帐内发言的正是手下郭二郎他爹郭威。王进与郭威有过数面之交,郭威豪爽好施,在军中名声很好,又不像一般武夫鲁莽,在文官之间也很吃得开。王进同样对郭威感觉很好,所以才打算笼络郭信好攀上这层关系——当然郭威正受刘知远倚重也是一个原因。

郭威说罢,右都押衙杨邠就跟着赞同道:“钱粮足备,军心相附,待殿下位号定下,大军必势如破竹。”

判官苏逢吉也站出来道:“军中士气正盛,正是王师之道。”

看到苏逢吉也少见地附和起郭威和杨邠的话,王进不由得感到稀奇。盖因河东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文武两派隐隐以武节都指挥使史弘肇与判官苏逢吉为头,一直有些不太对付。

王进身为武将,自然也站在史杨这边,对那些只会玩弄笔杆子的官没甚好感。他甚至对苏逢吉等人会出现在这都很纳闷,战事一起,真正上阵卖命的都是自己这些武夫,文官们顶多在后头督运粮草娘们都能做的活,还能有啥用?

随后,一众高级文武也都挨个站出来表达忠心,无一例外都在劝刘知远就势正位。

王进对这些人的话没啥兴趣,只在人群后面偷偷打量刘知远。王进发现,打自己进来后刘知远便没变过面孔,仿佛对手下臣子的话充耳不闻。但王进知道,自家大帅这个样子时,往往是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算……

果然,等史弘肇等人也出来发表看法后,刘知远终于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抬手止住众人言语,众人当即肃穆不语。

刘知远今天也是一幅戎装在身,外披貂裘,内裹铁甲。站起时身姿宽阔,气度沉稳,虽已年过五旬,须发间却丝毫不见发白的迹象,依稀还可见当年雄武勇猛的模样。敬畏景仰之情在王进心中油然而生。

“虏势尚强,而吾军威未振。眼前所重,且应先建功业再言其他,而士卒何知?”刘知远缓步走到众人面前,语气也是异常和缓,仿佛一个时辰前的事丝毫没有对他的心态产生影响。

不过王进不是蠢人,知道刘知远是在学先朝皇帝们搞三谦四让那一套。不然大帅若没当皇帝的意思,今早郑谆还来找自己干啥?

郭威等人还想再劝,刘知远却大手一挥:“我意已决!如今出征在即,按略迎回官家才是要紧,其余诸事不可仓促。”

于是众人一脸不甘地不再多劝,刘知远又接着道:“据南边消息,契丹主已派兵马押送官家北上,如今只有先出井陉,以期在河北迎回官家,再做打算。诸位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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