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谷带回的这封密信是一个机会,可能在宁王眼中,远比不上大辽子民一直追崇的草原上强者为尊的魅力。那些汉人的谋略最多只能算是长得比较肥硕的绵羊,捉住它需要花费一点功夫罢了!最终结局,还是要成为炭火上的烤羊的。只是过去十年间,羔羊这个角色一直是宁王来做。

定义身份的关键,就是哪一方先找到羽王。无论羽王生死,都将给另一方或者自己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密信摆在眼前,‘羽王未死’这几个字如打进宁王血管脉络中的鸡血,似乎已看见了在他与萧太后长达十年的过往中,各自身份即将被扭转,而这次的猎物是萧太后。

老管家清楚,‘机会’是胜利者才有资格回头言说的玩意儿,也清楚‘机会’对一个落魄王爷而言意味着什么。他不喜欢仰头去猜测别人脸上显露出来的表情,因为在他眼里,虚伪是最容易浮在脸上的。倘若不幸看到了真实,那这个人必定是愚蠢的。宁王当然不愚蠢,那不看也罢。

他佝偻着身子,半低下满是花白头发的脑袋,盯住王爷的后背。只提着嘶哑的嗓子轻轻说了句:“不是坏事。”

“是啊,不是坏事。”宁王知道管家不会恭维,更不会妄加揣测。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每逢大事决断都会询问、参考管家张永德的原因。落魄意味孤独,他很讨厌这种感觉,因为他是王爷,一个需要被人尊敬、被人簇拥的王爷。

想到这些,宁王收回飘至远处开皇殿的视线,转身看了眼张永德佝偻的身体,面色愧疚:“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一直听我唠叨。以后不会了,只是你可能要更辛苦一些。”

管家明白这句‘以后更辛苦’意味着什么,他没有回答,只是把驼着的背脊压得更低了,低到上半身近乎快与地面相贴平。宁王看到张永德的反应,被打进胸腔的那点鸡血抑制不住地沸腾、炽热起来。

“有几分胜算?”

“羽王和王爷也差不了几岁!”管家微微直起身子,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语气中肯地说道。

宁王皱了皱眉,嘴角露出一丝讥讽。“哼!我那荒唐二哥也真有副好身子,乖侄子出生时,我还不满十岁。想想都觉得可笑。”

管家没有接话。他心里清楚,这种家事不是一个下人该议论的。“羽王失踪时,夫人也不见了,想必也该有子嗣了!”

“你是说……”宁王沉索片刻询问道。

张永德终于抬起那张布满皱纹,左眼紧闭的脸,直视着宁王点了点头,右眼中有一片精光在急闪而逝。

“也罢,儿子总要比老子好控制些。这白来的荣华富贵,想来没几个人愿意拒绝!你安排一下吧,京西路的人也该动一动了,我看他们快忘了当初都是怎么坐上那个位置了!”宁王说到后边,已满面怒色,话语里尽是不满。

“老奴觉得有些不妥,儿子毕竟也是皇室血脉,还是山月去吧!总要体面一些。”张永德侧头朝着开皇殿的方向斜视了一眼,继续道:“回来了,总是要坐到那把椅子上。”

“山月?山月不行,她还小。”宁王犹豫着。

“可我们都老了!”

宁王没有回答。‘老’这个字,像一根硬刺毫无征兆地戳进宁王心底那个酝酿多年,吹得滚圆的气泡里。将原本包在气泡里的权利、财富、锦衣轰然戳破、搅碎,彻底消逝不见。

“年轻人总该多亲近亲近,这片草原还是属于他们的!”管家说完,静静等着宁王回答。

宁王府的书房里突然时光静止了般,两位老人僵持着不同的姿势各有所思。

安静总会让人无来由地恐慌,不过对于辽国这两位常年在阴影下行走、早已习惯和黑暗密使打交道的人来说,这样的安静只会让他们身体里的阴暗越来越浓烈。

半晌,宁王长舒了一口气,背过身对张永德摆了摆手。“你去安排吧!”空气又开始恢复流动活络,好像已等待了良久,也好像就在恍然一瞬间。张永德微微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意识到自己老了并不是件坏事,对么?老了,就会不执迷,会懂得放手,会更惜命!

活着总不是一件坏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同在东枢院的老人只剩下了他和主子宁王。他不怕死,但是他不想宁王看着自己死。想到那些陈年往事,张永德的背脊又弯曲了几分,似乎他的周围正有无数双死去的同伴的眼睛盯得他抬不起头来。

‘老东西们,别急!等我再替王爷做完这些事……’张永德心里一边念叨,一边直起他的背脊。刹那间,他苍老的面容扭动着,一点一点凝成了笑意,如夕阳余晖一般绚烂的笑意。

‘速度、时间、沉默’宁王在东枢院建立之初就反复秉持了这些关乎生死的特质、信条。‘沉默’让他们远离是非,‘时间’让信息传递及时。至于‘速度’?只是能让他们跑得更快一点!

半山月是宁王的女儿,同时也是一名优秀的密使。

优秀密使走路都很快。

一顿饭的功夫,已经是京西北路、京西河南府转运司使的半山月,身着黑衣,快步穿行在宁王府院的内回廊中,回廊尽头就是管家张永德的房间。

“张叔,您找山月!”半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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