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囚徒约摸三十来个,正端着尚冒着热气的饭碗惊愕着刷刷回头,齐看向门外之人。

见来人是白都丞,所有紧绷的面容瞬间松驰下来,有埋下头继续扒拉着餐食,有扭头高声继续着话题。

叶念安坐得靠里一些,本不想吭声,怎奈身边一个来自开封的同犯凑上脸说道:“哎,兄弟,你说这白都丞是不是受了婆娘气了?”

“嗯?嗯!”叶念安随口点头应了一句,又觉得后面半句意思不对。

一众人的表情丝毫不拉地收进白马逗眼底,进门后整个过程的细微变化,像狠狠抽了他一个嘴巴,心中的那点不自在仿佛一条绳索,束缚抽紧得他越发烦躁、冲动。

面沉似水的长脸将他自嘲的冷笑一点一点地扩大。

白马逗向前走了几步,离大家更近了,抬手指了几个尚在说笑的囚犯,叶念安赫然在列。

“你们几个,不要吃饭了,滚去修河堤。”说完,白马逗学着程知州平日里常在他面前摆起的的官腔,鼻孔朝天,两臂倒背身后,呈小外八字略略打开双腿。

“白老哥,您这是要唱哪出?外面大雪不止,天寒地冻。兄弟们这才收工没多时,身子骨怎么经得住折腾!”

这厮仗着与白马逗相熟厮混惯了,想趁着这机会在其他囚犯面前出个风头,便从草甸子上站起来走到白马逗面前嬉皮笑脸说道。

‘啪!’一记脆响,白马逗那背在身后的双手,不知何时翻出来,用力甩了上来那人一巴掌。干净利落,一点烟火气也无。

“妈的,老哥也特么是你叫的!赶紧给我滚出去!”

平民百姓与官宦士绅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身份差异,这种差异注定了劣势一方的卑微与无奈。

‘上位者’看得见‘下位者’的疾苦,时而心生怜悯,也会做出亲民善举,只不过这种举动不常有。

在‘上位者’眼里这只是施舍,与扔一根肉骨头给看家护院之犬并无二致。

若想挑战‘上位者’尊严,去淡化这点身份差异,总还是要挨嘴巴的,即便你是杀过人的死囚犯。

白马逗甩完囚徒几个嘴巴子后,收回双手背于身后,没再看一眼被打的囚徒,又恢复到一副官场做派。

屋内一阵冷场,只剩得中间炉子安静地燃烧着木柴,兀自发出沉闷的噼啪声。

只是窜出的火苗虽然旺透了四周,却并未给人带来一丝温暖,反倒让清冷钻了适才那个嘴巴子的空子。

叶念安见被打囚犯的面色红白交替,良久,眼中慢慢飘出一阵深深的怨毒。

他抬眼看了看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如屋外冰雪一般僵冷的白马逗,不禁摇了摇头,站直身子第一个迈步向门外走去。

其余被点到名字的几人,见有人先起身,便跟着叶念安的步子接连簌落地走了出去。

这几个撞上白马逗胸口的人,全低下了头,面上的表情,就像又回到了狭隘黑暗的火山县牢狱中,又一次夹带着压抑越过千里,笼罩住了这一千五百余囚徒。

前些日子看见的、经历的,那所谓的‘自由’,此刻已彻彻底底被这几巴掌击得粉碎。

白马逗在叶念安经过身前时,一直微眯的双眼不经意动了动。

眨眼瞬间,又如老僧入定。将剩余诸人全当成了空气,再未动过半点眼皮子。

冗长的阳河河堤被皑皑白雪覆盖得严严实实,修缮尚未完毕,高低错落间犹如远方山脉一般起伏错落。

雪,仍是下得畅爽利落,丝毫没有停止收敛的想法。

才踏出屋外的叶念安被扑面而来的冷空气直直灌入,一股通透凉意对穿过胸腔发散到全身,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飘然而致的雪花落在温热的脸庞,化成几滴清凉,方才屋内被柴火灸烤的脑袋一下清醒起来。

叶念安任由眼前雪花织就成了密密蔼蔼的雪帘。他隔过帘子向更远处望去,所望之及茫茫一片。

在河堤上生活了一阵子的叶念安,看到眼前河堤景象时不禁皱了皱眉头,眯起眼睛望着雪花落尽眼中,心下积了不少疑惑。

他早已不是横谷寨那个只知道侍弄庄稼、上山打猎的淳朴民夫了。

已略懂了堤坝主导,就势缓势,一年四时何时能修,何时又不宜修的规则。

前几日,因为入了隆冬不利河堤施工,白都丞还专程去寻了知州大人言禀堤上情形。

由此想来,这白都丞心地虽不敢全说了良善,总还有些许公允心在的。

可今日大雪遍野,天寒地冻,常人在堤上寸步难行,更遑论取甚土石修筑堤坝。

姑且能取得土石,可这土石中早前渗进的水汽也已凝结成冰,冻得坚硬无比,须等到明年开春方能化冻。

况且,如此化开的土石也只能如水汽撑开的散渣一般,这样修起来的河堤又有甚用?

漫天飞雪下,一众囚犯双手抄在宽袖里跺着脚,在河堤上如履薄冰。

像一群被风雪刮去巢穴的雏鸟,来回蹬脚、踩踏,发出焦躁、不安的呐喊。

尽收眼底的白马逗此刻懊悔万分,适才只图了一时畅快,全然没顾念后果。

叶念安都明白隆冬时节没任何法子聚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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