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沉如水,半张脸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分外诡谲,“其中事,只有你知我知。”

一阵风吹来,赵当世只觉衣衫下凉飕飕,好在天暗,无人瞧到他已惨白的脸色。

“区区兵甲器械、粮秣金银又有何重要?更何况是叛将之物。将军取便取了,掌盘子知悉,反赞将军手段高明。”田见秀缓缓道,“掌盘子宅心仁厚,不愿在此事上与将军坏了义气,又闻将军欲往西去,特遣我来为将军行个方便。”

“阁下明言。”

“此去川中,路途艰险,势力盘根错节。掌盘子惜才,既无法延揽将军入营,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将军夭折半路。故特选骡马五百余匹,赠与将军,便利行走;更取符印一枚,使将军携带。陕南、川中诸部多与掌盘子有旧,若不幸与将军干戈相见,可取符印与之,彼辈未必为难。”

赵当世呆若木鸡,他想过李自成可能会为难自己或者不知情,却想不到他分明知道了自己的行径,依然不动刀兵,反而还助一臂之力,他这样做,是别有用心还是善良到了极点?

说李自成是良善之辈谁也不信,天上不会掉馅饼,赵当世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陷阱。

田见秀岂会瞧不出赵当世的顾虑,笑了笑道:“将军勿虑,掌盘子乃正人君子,绝不行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马骡都已备好,将军明早便可领去,至于符印……”他说着,伸手往怀中一探,摸出一个物什塞到赵当世手里,“这就交出。”

赵当世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半掌大的符印,上面鬼画符也不知写了些什么。听这田见秀所言,信誓旦旦,似乎并无算计。自己劫掠物资,什么都不缺,只缺骡马,李自成这一来确实是雪中送炭。而这符印,好歹能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对方这番举动颇是诚恳,难道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若如此,当世无以为报,请阁下代掌盘子受此一拜。”赵当世并非气量狭小之人,他琢磨片刻,便没了顾虑,他李自成若真个有杀心,酒席上动手便可,实在不必搞得遮遮掩掩。反倒是自己,既已坦然赴宴,索性就一条路走到底,倘再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不但李自成与田见秀不快,就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田见秀等他动作做足,刚要跪地的那一刹及时扶过来,口称:“我等义军共襄大义,补贴将军也是该当,何必拘礼?掌盘子豁达人物,必亦不愿受将军这一拜。”

赵当世点头:“掌盘子仁义无双,早晚必成大事。赵某此去川中,并非别有居心,实在是为掌盘子联络各部,招揽势力,绝无私心。这些还请阁下务必转述给他。”

田见秀抚掌道:“掌盘子曾数次与我言将军非池中物,今观之,所言不差。希望将军日后坐大,勿效西营故事。”

西营故事?赵当世在脑海中仔细钩沉,方才想起早在年初西营八大王张献忠会同闯王等奔袭凤阳时,曾得一队小宦官组成乐工队。李自成甚是羡慕,进而向张求索,张拒绝,二人就为了这点小事生出仇雠。田见秀如今敲山震虎,竟是想以张献忠来提醒自己勿忘根本,换句话说,李自成希望同赵当世保持密切的关系。

这也太看得起自个儿了吧?赵当世不禁汗颜,想着手下凄凄惨惨的五百人,又想想前往川中的山峦叠嶂,能发展成什么样自己心里都没底,他李自成就断定自己一定能做大做强、甚至与张献忠相提并论?

然而换个方向想,万一自己有小成呢?闯营遍掠陕地,陕西各地官营苑马寺、监及卫所养马、民养官马甚至驿站驿马无不被掳劫一空,单看闯王麾下,正规兵士无论骑步几乎均是一人二马甚至三马,李自成营兵士亦然,反观官军,洪承畴在上疏朝廷时可怜巴巴地说“马三步七”,对比鲜明。在骡马如此余裕的情况下,分拨出五百匹来,简直是九牛一毛。至于那符印,基本只能看做形式主义,李自成天高路远,川中那些土贼纵与之有些交情,买不买账还两说。是以李自成仅用自身极小的代价、高杰的嫁衣裳以及田见秀的一番口舌便能让自己感恩戴德,这处理方法比起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来说,无疑上了一层楼。

利益本便是相互的,说得难听些,李自成现在投资了赵当世,就是赌他日后将带来更多的利润。

虽然对方的本意是想笼络人心,但毕竟对于赵当世来说,实是给了他一个机会。赵当世不是寡恩少义之人,也乐得将这些只想做纯属李自成的一番好意。以他现在的处境与实力,能攀上李自成这么一颗大树,绝对利多弊少。

赵当世与李自成在石门分道扬镳,李自成继续北上攻打真宁,赵当世则西去。

侯大贵已得消息,他奉命带着百余人将缴获的羊角车尽数推入山中隐匿,现在与本营合军,车上辎重是半分没少。

推着这许多载满辎重的羊角车,行走在崎岖蜿蜒,陡峭险峻的陕南或是川中定然极不方便,赵当世已有定计。关中战乱不绝,多失去编制的无主游兵,他分遣杨成府、侯大贵等四出,招徕游兵流民千余人,就利用缴获来的辎重将他们装备一新,重新组了两个司,分别以郝摇旗与徐珲为把总,杨成府的马军哨也由数十人增加到百余人。这样一来,部队负担大为减小,仅需留下少量羊角车,载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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