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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教授看出我不信他的话,于是朝我上铺的蒋道长说:“蒋道长,这孙子不信我说的话,你来跟他说说,你应该比我更能说得清楚。”

蒋道长却用很不屑地口气说道:“跟这大逆不道数典忘祖的孙子说这些有什么用?到时候把他当炮灰一样用了就完了。”

一听蒋道长说这话我顿时就来了气,刚要冲上铺的蒋道长冒火,谭教授却抢在我的前头朝蒋道长说:

“道长,目前还真不是说气话开玩笑的时候。要不是因为有这孙子的存在,你现在的处境应该还在你们大队捡尾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呢,哪有你坐首长级别的大轿车,睡卧铺的福利?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该让这孙子知道,不然到时候你真的一语成谶了,这孙子不是太冤了?做人,要厚道。”

谭教授的话居然也有戏谑的成分,而且一口一个孙子的叫我……

他两人还真把我当孙子了?

不带这样侮辱人的!

但谭教授的话却让蒋道长正儿八经起来,他居然手脚灵活地从上铺翻身下来,站到我面前,说:“既然怕你到时候死得不明不白,那我现在把一些事情跟你交代一下。孙子,把你的手掌伸出来。”

像蒋道长这么一个干瘪的老头,我是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的,更不会听他的任何吩咐。可是,见蒋道长说得如此作古正经,我还真的手心朝下地把手掌伸到他的面前。

我之所以要手心朝下地把手伸到蒋道长面前,是完全出于一种本能。因为我的手掌跟普通人的手掌根本就不一样,这是我私底下自卑心理的一种自然反应。

“翻过来,”蒋道长说。

我很不情愿地只好将手掌翻过来。

我的手掌没有掌纹,干净得像一张抻开的面皮!

我爷爷的手掌也没有掌纹。

我父亲的手掌也没有掌纹。

这个家族遗传性的缺陷,几乎在我们那儿已经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同时也是我有自卑情绪的根源所在,总觉得在同龄人中,自己是一个异类的存在。

所以自打我知道自己的手掌没有掌纹的那天起,从来都是拒绝跟人玩剪刀锤子布的游戏的。

而同龄人中,总有几个喜欢跟我抬杠的家伙,要用这个遗传缺陷来挤兑我。

我也因此跟人干过几回架,而且是头破血流的那种。

我干架出手重,心肠狠,在同龄人中是出了名的。无论是砖头瓦块石头,抓在手上就朝对方招呼,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因此我在周围混了一个姚莽子的诨号。

而我每次跟人干了架后,我爷爷总是朝我夸赞道:“莽子,你娃娃有个性!打架就得这么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少废话,直接干!先干赢了再说!善后的事,有爷爷给你包办。”

我爷爷有时候也叫我莽子!但大多的时候都叫我传奇。

只有我父亲,对爷爷的这种教育引导方式充满抱怨,说他会把我朝班房里送的。

我爷爷却朝我父亲骂道:“你懂个屁!你都被你妈惯成窝囊废了,你还要莽子成窝囊废?”

我父亲当然不服气,说:“你凭什么说我是窝囊废?”

我父亲文墨好,文质彬彬的,一脸的书卷气,写得一手好的毛笔字,在方圆十里是出了名的迂夫子,都喊他姚秀才,他也很享受这种尊称,所以我爷爷这么说他,他当然是不服气的。

可是我爷爷却说:“你要是不是窝囊废,那你哪天当着我的面出手打一顿你婆娘,你要是敢出手打你的婆娘,我这话就算是信口开河地污蔑你。”

我爷爷教唆我父亲去揍我母亲,也就是他的准媳妇,这是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尽管我母亲是出了名的泼妇,但也不至于轮到我爷爷挑唆我父亲去教训她啊!

这简直就是犯浑了嘛!

在传统老规矩比较多,很讲究礼数的东山客家人里边,像我爷爷这样的公公,简直就是一个另类的存在!

不过似乎也情有可原,我母亲出生贫农,没念过一天书,干农活是一把好手,甚至可以顶一个半全劳力。她生性彪悍,脾气暴躁,吵起架来根本没有老幼尊卑之分,我父亲在她面前完全就是一个受管制的四类分子。就连我爷爷也吃过她几次亏,被她用棍子撵得满院子跑。

因为有了这样的经历和教训,我爷爷是不敢跟我母亲发生正面冲突的。

我爷爷大概是寄希望于我父亲替他出气,可是我父亲却是一个在我母亲面前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的窝囊废。

在这一点上,我爷爷对我父亲有怨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俗话说利与弊往往是捆绑在一起的。

由于我母亲性格彪悍脾气生猛的原因,虽然我们家家庭成分不好,可是却很少有人敢欺负到我们家门口的。

这都得拜我母亲所赐。

就是抄我们家,要不是我亲自带队,恐怕还没人敢带头干这件事。

我母亲横起来,敢提菜刀去砍大队书记全家!

这种彪悍的程度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农村妇女应有的品格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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