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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五年八月中旬,九号台风即将在辽东半岛登陆。

黑云凝结成厚实的硬壳,将大地罩得严严实实,天昏地暗如同失去白昼。大雨不停歇地下了两天两夜,无止无休好似九龙吐水。

土层里的水分饱和了,一股股山水,顺着沟壑坡道轰鸣着滚滚而下,势不可挡地冲刷着碎石草木以及动物的巢穴。

复州河河水暴涨,已漫过堤岸,大地浸泡在一尺多深的泥水中。池塘边的几棵倾斜的老柳树上,爬满了无处藏身的花脖子草蛇,一串串像屋檐下悬挂的大蒜辫子。

第三天,台风打着旋儿席卷而来,横扫树木庄稼房屋,万物呼号飘摇。暴雨随之倾泻如注,天顶仿佛漏了一个大窟窿,老天爷无力补天,只扣上一个大号筛子,任凭大地在****中战栗。

公路边生长了几十年,一搂多粗的老杨树,因为一侧根系不发达,另一侧浸泡在排水沟里,被狂风尽数扑倒,一排排横卧在公路上。

电力中断交通中断,到了下午,河水持续上涨,地势较低的人家,院子里已经进水。后来得到有关部门的通知,上游水库开闸泄洪,便开始陆续地撤离,投亲靠友暂时居住。

柳晓楠和叔叔把家中怕水浸泡的物件悉数抬上炕,顶风冒雨护送家人离开,母亲和妹妹被关得玉关小云接到家里,杨二丫带着孩子去了别人家。

涉水把家禽家畜大牲口赶到别人家寄养,一切安置妥当已是一身泥一身水。他让叔叔也离开,自己留下来看守房屋。

家里已经进水,柳晓楠索性大开房门,跳上炕擦干身子,静观水位缓慢地上涨。

他忽然有些后怕。如果去年开春父亲支持自己养鱼,这场洪灾必将血本无归,此时的自己大概只有呼天抢地的份儿,幸还是不幸?

狂风仍在肆虐,暴雨敲打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天色越发的昏暗,屋里漆黑一团。柳晓楠点亮一根蜡烛,萤火般的烛光飘飘忽忽,在****带来的寒气中无力地跳动。

他把一个木箱子从高处搬下来,用塑料布包裹严实,重新放到稳妥的最高处。这个木箱子是谷雨留下来的,里面的书籍保存完好,是他精神动力的源泉。

自从去年春天跟父亲发生冲突,他强迫自己不再沉溺于书籍当中,跟叔叔学赶牛车。叔叔出门干瓦匠活,他也跟着去当小工,踏踏实实地学习农民必备的生存技能。

没事的时候跟四哥练摔跤,尽管知道怎么练也摔不过四哥,可也强健了体魄,学到了一点防身的本事。

到了秋收的时候,他已能独当一面,庄稼院的活儿拿得起放得下。父母似乎都很满意,尤其是父亲,不再横挑鼻子竖挑眼,只是父子间的对话少之又少。

父亲没有兑现承诺。雪花飘飞的时候,没有给他借回那本《静静的顿河》的下册,他也没有跟父亲提起。

天气晴好的时候,他会在院子当中的一块青石板上练写毛笔字,随写随干,省墨省纸。别人以为他行为怪异孤僻,岂不知此时是他思维最为敏捷活跃的时刻。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天马行空无拘无束。那个遥远的梦想,带给他不可言喻的精神解脱。

柳晓楠从挂在房梁的旧书包里拿出几本稿纸,趴伏在炕上就着烛光埋头阅读修改。这是他最近才写完的一篇小说底稿。

冬天里,他再次接到乡文教部门的通知。小学缺少民办教师,如果热爱教育事业,马上到乡里报道。

这次他没有马上拒绝,毕竟是一份职业,尽管跟在职教师不可同日而语,可也会让父母以及关得玉关小云一干人等另眼相看。

他没有征求父母的意见,只是一遍一遍地问自己,是否愿意把教师当成终身的职业。

奶奶说,关先生之后再无先生,自己具备关先生那样的胆识和风骨吗?同样是民办教师,程义老师笑对命运的不公,勇于拿自身惨淡的经历当反面教材激励学生。岳老师丢失了自己的世界,迷失了自己的本真,却从没忘却教师的职责。

自己满腔怨气,面目可憎可厌,面对天真无邪的孩子,可有资格担任教师?可有勇气和能力,承担起教书育人的重大责任?

仿佛一道闪电划破黑幕,脑海中,石破天惊地站立起三个对他影响深远的老师的形象。他迅疾地抓起笔,狂喜地在稿纸上写下大大的两个字:师者!

编辑赵广志老师说过,初学写作者最好是写身边熟知的、令人感动的人和事,何不用文字记录下三个老师的一言一行?为什么之前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

他那颗年轻的心脏怦怦直跳,久久地凝视着稿纸上的“师者”那两个字,眼前闪现着三个不同时代不同性格不同命运的师者的形象,清晰明朗仿佛刚刚跟他们分手。

尚未脱去稚嫩的面庞,渗出滚烫的汗珠,沉寂的眼睛里,闪烁着炽热神奇的火花。身体紧张兴奋得微微颤抖,仿佛终于找到了开启那扇神秘大门的钥匙。

他果断地做出了决定,不去应聘民办教师,一是感觉远远不够格,其次不能仅仅为了迎合别人而偏离自己的梦想。

他知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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