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渡口。

陈清川他们骑马,白少华乘了马车,薛悯跟着上了马车。

薛悯坐着,青莲色的裙裳垂下来,像青空淡淡氤氲开的温和颜色,像一面倒盖的荷扇。

她垂头拨弄细腕上的玉镯,一时不言语,鬓角缀着的翠片流光,额心贴着的金钿溢彩。

“你就决定这样一直跟着我?”

薛悯点点头:“有你在的地方,我就在。”

白少华沉默片刻:“你……”

薛悯撇开眼:“这是我甘愿,我乐意的。”

白少华嗓音压抑:“可是,薛悯,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现在不可能,以后也不可能。”

薛悯:“我知道的。可只要在你身边我就很是欢喜了。”

白少华:“……我不值得你这样。”

薛悯很认真地说:“值得的。”

静默须臾。

“少华,你听我说。”她慢慢垂下眼眸,眉间金钿都微微黯然,“我还很小时,我娘早逝,爹忙于阁内事物,不大管我。我碰过许多冰冷的东西,占星台上寒星霜月,剑是冰的,人心是冰的,就是再灼烫的热血也会冷落。少华你却是暖的。”

她靠着车壁仰了仰头,皱眉盛住眶里的泪。

“我很怕死的啊少华。那日我与刺客交锋时陈清川袖手旁观,可我就要败落、就要命丧黄泉了。是你救了我……少华。”

“薛悯这条命很轻很薄很短。但也想将它磨得利些,拿来护你。”

“说句不得当的,我想护你就护了,想喜欢你就喜欢了。”

白少华看她。她的眉眼年轻得很,明丽得很。眉青黛,眸水润。眉间攒了一簇新愁,却仿佛已经愁了一辈子那样长。

其实这是早就注定的。他总会欠这个姑娘什么东西。而且只会越欠越多,还不清的。

“请等等,我找人!”

一个小孩突然窜出道来,拦住了马车,马车轱辘微微一顿。

白少华微微揭开冬青色的车帘,从缝隙间微看一眼。

那小孩十一二岁的模样,乌发细碎贴服着垂落,愈发显得脸颊白皙清减,一身旧色衣衫。

白少华愣了愣。

这不是……那天赌场里的小孩吗?

此时这小孩垂着睫羽,眸中孤狼般的锋芒都收敛,露出几分单薄孱弱。

他忽然抬眼见到白少华,眼眸一亮:“您还记得我吗?顺愿坊里我们见过一面。你可不可以带我离开这里?我把这些银子都还给你!”

他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里面装的都是银锭。

白少华奇道:“为什么找我?我与你可非亲非故。”

小狼崽抿着嘴唇,肚子里咕噜噜响了一声。

白少华噗的笑出声,朝他招了招手:“你上来吧。”

他将一个半拆开的油纸包递给小孩,里面盛着两块荷花糕。

“你呢先吃些糕,垫垫胃。”

小狼崽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片刻便只剩下了嘴边的一点儿糕屑。

“好了。”白少华笑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找我了。嗯?”

“其一,当日大人在赌坊一掷千金,必然家财万贯。”他一手托着白皙的下巴颏儿,一手伸出两根手指头,“其二,大人衣着佩饰都精细,必然身出贵门。其三,我见你生得一副温润玉颜,必然也安了一副柔软心肠。于是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这小孩嘴倒挺甜。审时度势也是一把好手。

白少华好笑地点了点他的额头:“机灵。”

白少华又想了想,“你叫什么名字?”

他摇了摇头:“没有名字。”

白少华:“那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吧。”

他双眼一亮,这是决定帮他了的意思吗!

白少华:“嗯,你这么像只小狼崽,叫阿狼还是阿崽呢?”

他脱口而出:“阿狼!”

白少华一瞬间笑得宛如慈祥的老父亲,喊他:“阿崽。”

晴空霹雳。

阿狼感受到了世间深深的恶意,但他还是暗地里想,他才不叫“阿崽”,他叫“阿狼”!

……明面上不敢反驳就是了。

阿狼静了会儿,又悄悄打量起同车的薛悯。

薛悯注意到他视线,倾身朝他笑了笑:“你好啊。我叫薛悯。”

阿狼心中小算盘拨得噼啪响,飞快地打量了一番薛悯的衣裳首饰和周身气质后——

他抬头朝薛悯露出一个软软的笑,喊了一声:“薛悯姐,你真好看欸。”

初次见他时他身上的阴郁好像都消散一空,他现在浑身都是生机。

大概是因为有了希望憧憬,心里装的都是怎么活得更好而不是怎么报社了。

白少华想,自己应该是做了一件好事。

到了渡口,白少华将阿狼交付给附近的一户淳朴人家,给了他们银钱托他们照拂阿狼,也给小狼崽留了一些银两。

一行人定下船、雇下船工,升上桅杆的雪白船帆便被风吹得猎猎鼓起,起航了。

甲板上下各一层,船身覆着一层青漆,带有海风的气息,简洁干净,晒足了阳光,暖烘烘的。

……就是床有点儿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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