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从溺水的河里被人猛地捞起,乔春猝然清醒。

薄薄的熹微光线从窗外钻了进来,将卧室里都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他缓了缓神,立刻察觉到近在咫尺的窥伺,条件反射的用警觉的余光扫视一圈。

视线触到床边静坐的常屿时,乔春陡然一惊。

如同是死而复生的奇幻噩梦,他瞳孔骤缩,心头巨震,几乎以为自己还没醒过来。

常屿明明已经死了,死在了爆炸的车厢与滔天的火光中,为什么现在却还好端端的坐在这里?

如果不是幻觉的话,那他还活着,就说明...

说明他已经知道了乔春安排的一切。

温顺听话的养子突然成了留有后招的敌人,乔春下意识就要翻身跃起,可从手腕传来的捆缚感让他无法动弹。

轻微的闷哼声飘落在空气中,软绳勒进皮肉里的疼痛也使他彻底清醒了。

他盯着常屿,恼怒道。

“常屿,给我解开!”

常屿沉默的看着他,一动不动,几秒后才慢慢的问。

“爸爸,你为什么想要杀我?”

乔春一顿,并不回答,尽量让语气温和下来,重复说。

“你先解开,然后我再和你解释。”

“现在就解释。”

常屿一反常态的不肯听话,高大身形的轮廓在愈盛的日光中逐渐变得清晰。

他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乔春面前,犹如昨晚跟着乔春一起离开,并死在意外中的是另一个人。

可怎么可能呢?

乔春分明记得自己和他说过话。

如今常屿不知如何逃出生天,又直面逼问,但乔春又能怎么解释呢,解释说自己的确想杀了他?

见他并不回答,常屿静默了片刻,语气悲凉的低声问。

“你养了我这么多年,真的没有一点点感情,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工具吗?你明知道我不会背叛你的,为什么,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乔春极少有过这样受制于人的情况,更别说是身被缚在床上,连望向常屿的视线也只能是自下而上的仰视,这比常屿还活着的事实令乔春愈加不虞。

在最初的惊异过后,他已经镇定了下来,飞快的在脑海里思索着当下的情形,并试图竭力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乔春并不知道,在他昏迷的短短几个小时内,外面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甚至连忠心耿耿寸步不离的谢臣,也没有在他落难的时刻出现。

乔春很多年都没有感受过这种不安了,这是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不安,是他沦为待宰羔羊,只能提心吊胆等待着处置的不安。

可常屿,常屿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难道他早就密谋着给自己下套了?

种种顺其自然的猜想让乔春越来越焦躁,他用力挣了挣,愤恨的声音中都透出一股气势汹汹的杀意。

“常屿!你这个小兔崽子...”

话音未落,常屿霍然起身,膝盖压在床边,俯身朝他逼近,粗糙的手掌紧紧扣住了乔春挣扎的手腕。

从高处坠下的深深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凶烈,却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哀伤。

升温的日光被挡在了常屿身后,乔春愕然的看着他的神色,很快又因为他咄咄逼人的强硬姿势感到莫大的羞怒,雪白的脸颊都气出了薄薄的红。

他要厉声呵斥,常屿却早就猜到了似的,手掌扼住了他的嘴。

虎口将乔春的嘴唇严严实实的堵住了,宽大的指节深深陷在细腻的面颊,粗粝的刺痛实在难忍。

他的逾越之举让乔春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怒火中烧,几乎咬牙切齿的吐出气到发抖的骂声。

可那声音含糊不清,听起来像是受制于人的,属于弱者的呜咽。

当年是他亲自教的常屿,而现在常屿用所学,将他钉在了清晨的床上。

昨夜的常屿似乎刚从血战中归来,眼下离得近了,乔春还能隐隐闻到他衣服上干涸的血腥味,甚至还夹杂着烈火沾染的烟熏味。

在常屿阴沉沉的注视下,在刹那间,乔春荒唐的以为常屿果真是从爆炸的烈火里重生,来向他复仇了。

这么多年来,乔春手上早就沾了洗不干净的血,心肠比石头还硬。

这时,他却罕见的生出了一丝惊慌。

他又急又惧,发狠的瞪着常屿,却不知窒息逼出的水雾盈在自己眼里,水莹莹的,亮晶晶的,看起来无辜又荏弱。

常屿一言不发的盯着他,深重目光里的失望以及悲伤逐渐被日光蒸发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翻腾涌来的深色,鼻息都破裂般溢出了烫人的热意。

他难以抑制的低下头,舌尖狠狠舔上了乔春眼角下的那颗小泪痣。

乔春的脸上涌出了震惊的厌恶,犹如受辱般拼命躲避着,只是常屿的手掌牢牢锢着他的脸,脸颊很快就因为过度挣扎而浮出了显眼的红痕。

他的脑海嗡嗡作响,犹如有人在撞着闷钟,撞的他大脑发胀,几乎无法思考。

这样近的距离,他怎么可能看错?

常屿眼里流露出来的,分别是和谢臣一模一样的情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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