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与城市相邻的郊区,四周都是平坦空旷的水泥地,林林总总的坐落着几栋住宅区,一望无际的幽深绿植处,一栋一眼望去表面皆是暗蓝色玻璃的高楼拔地而起,它的线条流畅凌厉,与背景处的天空格格不入,看上去泾渭分明。

这里是帝都航空航天技术研发中心,无数宇宙飞船与火箭诞生的摇篮,只一栋占地面积不大的楼宇,其中涵盖的都是好几代航空人的青春。

他们无一不是怀揣着振兴祖国,探索宇宙的梦想,昂首跨步地走进这栋楼中,只是岁月不饶人,沙流指尖之际,那一位位骄傲的少年少女们竟已将青丝熬成了白发。

所幸,如今每逢航天界有新型卫星送上星际,那大屏幕上映在新闻里的航空人们,已然从满头白发的老科学家们变成了乌发稚容的年轻人,他们年轻的目光透过了镜片,正灼灼的凝视着那片深渊。

傍晚时节,研发中心,29F,近代液体火箭理论之父许儒城的专属办公室。

自城区吹来的风染上了几分郊外的野性,乖张地从窗户的缝隙中钻了进来,将桌面上的那个银制牛顿摆吹得连连作响,窗帘则是以一种多变的神态不停地在墙壁上拂拭着,与一副写着名人名言的贴板来回摩擦,那板上的字却丝毫未动,从一而终的记叙着一句话

——“对我而言,夜晚比白天更有活力,更有丰富的色彩。看天上闪烁的星星,地面明亮的灯光,很美也很安详——梵高”。

气质的沙发上,许儒城将拐杖放到了一旁,轻轻地戴上了自己的银边老花镜。

这几日忙于处理其他事务,眼下终于得了空闲,可以整理一下路鸣的遗物。

这位发已花白的老者颤颤巍巍地从右手边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装着小物件的箱子,待他输入了“0038”的密码过后,锁的位置响起了“啪嗒”一声脆响,箱子应声而开。

许儒城将箱子的上部分缓缓掀开,几叠摆放得整整齐齐、边缘还有着些许泛黄的书信映入眼帘。

许儒城顿时笑眯了眼。

前几天他整理了一下路鸣留下的手稿,那是一堆堆还没来得及发表的文献,其中有许多都被揉成了团,还得许儒城打开了逐字逐句替她翻译才行。

路鸣做事不修边幅,一有思路起来连字也写的龙飞凤舞,可以说除了她自己,也就只有许儒城才看得懂她写了什么。

他花了一天一夜将她手稿的三分之一整理成册,并联系相关期刊商讨出版事宜。

路鸣的性子不拘小节,许儒城又是个耐心温和的主,所以二人自打认识开始,许儒城就帮她处理了不少烂摊子。

譬如她常常丢三落四,拿在手里的东西都能凭空消失,许儒城就养成了走路走在她后边,帮她拾起遗落物品的习惯。

再譬如她喜欢搞各种实验,却不爱撰写论文,不情不愿写出来的论文就连标点符号都能用错,这时许儒城就负责帮她修改那“狗屁不通”的论文,使之能在让人读懂的基础上,还带有些许文学气息。

毕竟他许儒城,可是业内公认的才子,理工科出生,却偏爱诗词歌赋,左手描摹宇宙飞船,右手下笔文采斐然,就连一向不爱夸人的路鸣也曾评价他是“知本质而看表象,理性而不失浪漫,有着一身能摸清万物的本事,却偏偏喜欢水中望月,雾里看花。”

当然,这是在许儒城指出了她信中所写诗词的错误之后,她一气之下给予他评价。

许儒城笑意盎然地看着手中的书信,布满皱纹的指尖轻轻拂过略微有些粗糙的信笺,一封封夹杂着回忆的墨香充斥了他的鼻腔,记忆如锦缎铺陈开来,不可名状的情绪夹杂在那一笔一划的字里行间。

路鸣:“今天我们学校办了个什么诗词大会,说是拿了前三甲会有奖品拿,结果等我苦读了三天三夜唐诗宋词之后,主办方忽然告诉我们活动取消了!我还想着拿个第三名抱几本书回来呢!”

许儒城:“主办方行为恶劣,先斩后奏,建议路鸣同志酌情辱骂,避免此事再次发生。”

路鸣:“安啦,我已经写下了诸如‘主办方,不是人,又撒谎,又骗人,欺我学生未出世,其实我是你爷爷’之类的诗词,贴在了主办方的办公处,想来应该能杜绝此事再次发生。”

许儒城:“路鸣同志,请你正式自己,以你的文采不拿第一,天理难容。”

路鸣:“进来不知是否掀起了一股子留□□,父亲写信来说是小时候邻居家养的狗的原主人的表姑奶奶的小儿子也来了MIT,还让我去车站接他,我本不愿早起去那拥挤潮热的车站,父亲却在信中说他长相甚好,一表人才,我姑且先去看看。”

许儒城:“路鸣同志,古语有云‘一表人才往往都不是什么好人’,为了避免你被他的外表所蒙蔽,我决定帮你去车站接他。”

路鸣:“哦?不知这句话是出自哪本古籍?”

许儒城:“乃‘醉君’语录是也。”

醉君,许儒城的自称,只因着他年少时读到岑参那句“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时,只觉古人的人生理念与自己的不相左右,恨不得当即就与岑参桃园结义,于是便取了其中的“醉”字欲与之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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