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十月已秋尽,山中禅堂却犹春。

小楼闲坐庭间望,却盼佳人待以真。

寺中清幽,秦霄每日闭门不出,就在小阁楼上奋笔疾书。

他原先的旧书箱丢在了江中,后来吴知县虽然又赠了许多礼物,没曾想那夜又被厂卫内斗牵连,弃船时匆忙,也没带出什么来。

丢些书本纸笔原也没什么,最可惜的便是那部已写成小半的书稿。

想想明年入京应试的花销,尽管还有几张银票在身,可撰稿的润笔对己而言绝非是可有可无的锦上添花,而是必不可少,多多益善。

当然,若想拿银子,约定的脱稿之期便误不得,好在早知道三笑堂在京城也有分号,也不用刻意再回应天去,倒是省去不少事。

可失却的书稿无论如何也挽回不了,只得向寺中讨要了文具纸笔,从头来过。

就这般不知不觉过了六七日,日夜赶工,偶有闲暇便朝院中那月洞门望,却总也不见那婀娜曼妙的身影走进来。

自拿晚之后,夏以真便没再来过,他更知若去寻她定然招厌,寺中眼目众多,徒惹人注意,只得忍下了。

只是这一来心中便挠痒得厉害,渐渐连写稿的兴致也大打折扣,本来下笔如神,到后来空对着卷册半天,却写不出一个字来。

这日实在烦躁得紧,静坐不下,索性便拂开书卷,下楼出了门,也不便去后苑,便信步闲逛。

午后钟声刚刚敲过,梵音靡靡正起。

他不由便循着那声音走过去,来到前面禅堂。

廊下偏巧无人,他立在柱边朝敞开的门内望,就看里面厅堂深阔,檀香缭绕,虽在白日,但佛身重重下,仍显得有些暗沉。

此刻正面供台下设了经台,端坐着一名须发浩然的老僧,堂间则是寺中僧众,约有百余人,都坐在蒲团上听讲。

“……若诸世界六道众生,齐心不淫,则不随其生死相续。汝修三昧,本出尘劳。淫心不除,尘不可出……”

那老僧鹤音如鸣,缓缓而言。

秦霄听了几句,就辨出他讲的是《楞严经》,所说无非是些驱魔正心,参悟因缘,修持正果的道理,有的与儒道之学还可印证相通,倒也没什么稀奇。

听了片刻,渐也觉得无趣,正想转身离去,忽觉肩头一沉,竟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

他惊声低呼,不自禁地回过头,见是名身着劲装的粗壮汉子,铁塔一般立在身旁。

“嘘,别叫!”

那人竖指在唇,瞪着他做噤声之势,又向堂内看了看,见没人听到,这才低声问:“你这厮鬼鬼祟祟地在此做甚?”

“没干什么,听讲经而已。”

“哦,你且跟我来。”

秦霄见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正自纳罕这寺中怎突然冒出个粗鄙武人,此时更觉有些不对了,向后撤了一步问:“尊驾是谁?要带我去哪?”

“莫问,稍时便知道了。”

那人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捏住秦霄的胳膊,张开蒲扇般的大手捂住他嘴,拎起来就走。

秦霄不肯就范,悬在半空里挣扎,手臂却被拿捏得阵阵酸麻,然使不上力气,张口想叫,也只发出些“唔,唔”之声。

那汉子拎着他转到殿后另一条廊下。

迎面就见不远处还有两个人,也都是劲装结束,却是一坐一立,分着尊卑。

秦霄心下更是又奇又惊,可是身子挣不脱,只能被人拎着向那边走。

不多时到了近处,那汉子撒手将他放下,对坐着的人打躬一揖:“大哥,我带了个人来。”

“叫你去问那老和尚要讲到几时,谁叫你拿个书生来?”

那坐着的人约莫二十四五岁年纪,身形矫健,一看就是练家子模样,眉宇间英气勃勃,脸上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坏笑,丝毫没有嘴上所说的怪罪意思,言罢便拿眼去上下打量秦霄。

先前那汉子也陪笑道:“问过了,那老秃驴少说还得再讲两个时辰,谁耐烦等?我看这小子像个读书人,却在禅堂外探头探脑,便抓了来。嘿嘿,大哥,那事儿不妨先问问他,回头再找老秃驴来解。”

秦霄听他们尽说些闲话,不像是冲自己来的,也不像有什么十分要紧的事,当下惊惧渐去,好奇心起,却站直了身子,面做不屑地回望对方。

“嗯,这话也说得是。”那坐着的汉子点点头,转向秦霄笑道:“这位兄弟,你莫怕,我这兄弟性子鲁莽,得罪莫怪,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来了,我这里有件小事请教。”

硬生生地把人拖来,还叫“相请不如偶遇”?

秦霄抽了抽唇角,已瞧出这人也是个喜欢混闹的,索性问道:“什么事?”

那人又是一笑,当即便老实不客气地从怀中拿出一张叠了两叠的纸递过去:“你且替我瞧一瞧,这上头写的什么意思?”

秦霄接过来,将那纸展开,见那上面竟是首七绝,诗云:“请君暂上灵绝寺,君去合当盼留日,自忱一片待君还,重上凤楼追故事。”

他微皱着眉,前后扫了两眼便已知其意,却挑唇笑问:“尊驾莫非不识字么?”

“放肆!”

“你找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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