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以南北朱雀大道为界,分为东西两县,东为泰安县,西为永年县,取“泰安永年”之意。虞国公府、鲁郡侯府就在泰安县地界。

泰安令的要求,钟韶没有拒绝,命车夫驱车至男子所指的附近一幢茶楼。下了车,才见到泰安令竟十分年轻,约莫才二十多岁,相貌端正,身姿挺拔,一身青色官服穿出松竹之韵,浑身清正之气。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这个泰安令有些眼熟。

男子定了雅间,室内供有盆景,淡淡的植物清香弥散。

泰安令请她入座,点了一壶好茶,请其他人退出,亲自执壶洗杯斟茶。

两位侍女犹豫,看向钟韶,女子道:“无妨,你们暂且到门外。”

泰安令似乎对三人的言行毫无所觉,专心浇杯沏茶,眉目清肃,手势从容。

宜人的茶香弥漫。

男子把茶奉到她面前,微微含笑:“娘子请用,压压惊。”

钟韶欠身道谢,捧起茶,垂目缓缓品尝。

自始至终,她温婉柔顺,宁静娴雅,略显苍白的面容和眉宇间的忧郁掩不住通体灵秀,似一朵深谷独自自芬芳的幽兰。

直等她放下茶杯,他才开口:“娘子能把尊夫自缢前后发生的事说一下吗?”

钟韶略略怔然,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在娘家,那晚已经歇下,突然有下人来说,史郎君来了。我让人另为他安排房间歇息,谁知第二日,下人发现他缢死在房中。”

忆起当日情景,她睫毛微微颤抖:“我赶过去时,人早已气绝。我受惊过度,晕厥过去。之后便昏昏沉沉,卧床不起。其他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至于史家如何接回尸身,中间闹出怎样的波澜,这些钟瑶是不知道的。当她再次回到这里时,已是数日后。

“关于史郎君之死,娘子可察觉出什么异样?”

她双目迷惘,如氤氲着蒙蒙雾气:“我万万想不到,他这样的人会自裁。”

男人唇角微勾,似笑非笑,似嘲非嘲。

“史郎君的性情,确实不像会自裁之人。”

他浅薄轻浮,不羁放荡,身为家中幼子,无重任在肩,有家族庇护,有老母溺爱,长兄自己挣得爵位后,还欲将鲁郡侯世子位让与他。他生就拥有一切,不知何为深刻的痛苦,更不会心生绝望。

自裁?在他这样的人,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性情,无法想象。

泰安令了然。

他道:“刚刚听贵府的仆人说,娘子要回史府。娘子此举固然令人钦佩,但私以为,此时回去不甚妥当。”他望着她,神色认真,“娘子想必还不知外面的情况。史郎君非正常之死已经惊动了御史台,娘子知道,那些人,连胡饼上少几粒芝麻都要长篇大论扯篇奏章的,何况发生了这种事?事涉两大爵府、人命秘辛,这些人早疯了似的,听说每日朝会都在吵嚷这件事。”

钟韶有些头晕。

青年道:“虞国公位高权重,攻击者也不少,弹劾的折子只怕已经把虞国公府从上到下、从内到外、事无巨细都扒扯了一遍。娘子身在其中,也难逃无妄之灾,不知被苛责成了什么。鲁郡侯府同样也免不了,被拥护虞国公的势力弹劾,史郎君过往的种种荒唐行径被揭露在光天化日下,说他死有余辜者有之,说鲁郡侯教子无方咎由自取者有之。虽然两位大人还未公然在朝堂上撕破脸,但这种情势下,要维持以往的姻亲关系,很难。决裂怕是迟早的事。何况,史郎君是史夫人的老来子,心头肉,娘子想必也知,史家把史大郎管教得端肃方正,却对这位小郎君多有纵容。出了这种事,夫妻二人怎会不伤痛,不怨恨?所有怨气自然指向钟家。

尤其是史夫人,听闻还去钟府大闹一场,被钟夫人打了出去。母亲打了人,转眼又让女儿上门,这种事我从未听说过。不像为夫尽义,倒像上门挑衅,让史家、史夫人如何想?他们本就把钟家、把娘子当做罪魁祸首。悲痛之下,哪顾得上其他,被娘子的上门一刺激,只怕发泄到娘子身上。实在危险。以在下之见,娘子还是回钟府的好。”

素昧平生,他却这样衷心相告,一片赤诚为她着想。

她心底涌起一股暖流,满怀感激,又难抑酸楚。她眼中涩然,唇角浮起淡淡的自嘲:“明府之言,韶铭感五内,只是家父以为,我应该回史府,父命不可违……”

男子顿时明了,微微叹息:“何需如此?”

钟韶不知他说的是虞国公还是自己,默然无言。

杯中茶烟渐冷,日影缓缓西斜,窗外的枝桠簌簌有声。

她寂然片刻,欲起身告辞,对面的男子忽道:“娘子注意到史郎君尸身的异状了吗?”

钟韶抬眼凝视他。

见到那人的诡异死状时她就晕了过去,哪会注意到其他?其他人注意到没有她不知道,无人在她面前提及。

徐濂道:“据在下所知,史郎君当时身上只有两件衣物,一件半旧披风,一双平头百姓穿的破鞋。头上无冠无簪,只有一条脏兮兮的发带,显然都不是他的。

这不奇怪么,一个豪门贵公子,缘何至此?又不是遭了劫,劫匪总不会把亵裤劫走,却给他留一条披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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