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间虽不乏精于五味、谈起来美食头头是道,甚至连美食的做法也可以说个一清二楚的君子,但真正会动手做的,钟韶从未听说过。君子远庖厨,这观念根深蒂固,在她的思想里,从没有君子烧饭一说。

当然,她并无轻视之意,只是对徐濂会做菜这件事感到非常惊讶,非常惊讶而已。

大概她的惊讶太明显,让对面的徐濂无法视若无睹,只能略做解释。

“我初到京城,什么也不懂,投出去的诗未得权贵青睐,滞留日久,京城物价贵,身上的银子都耗光了,迫于生计,许多事都需要自己动手做。”

这世上有一种人,无论学什么,都可以学得很好,他就是。

哪怕是厨艺,他上手后也可以远超他的仆人阿磐。

“除了做饭,我还可以做许多事。”他一边为她斟酒夹菜,一边徐徐笑道,“比如模仿他人字迹,模仿名人书画,我模仿的字画,连许多行家里手都分不清。”

钟韶张口结舌,无法言语。

“当然,这都是当初为了生计被逼无奈做的,后来遇到……遇到一位伯乐,我的境遇大为改观,这些便没再做过了。”

钟韶心中微动,有些艰涩道:“你是如何遇到表兄的?”

徐濂愣住,飞快地抬眼看她,她半垂着头,似在专心夹菜,看不清表情。

他一时没有作答,不知是震惊于她突然提到那个人,还是震惊于她知道自己……

心中五味陈杂,他缓缓道:“我的诗文未得其他权贵青睐,后来投到显亭侯府时,显亭侯世子虽然年轻,却颇具古人之风,他对我很赏识,我们相谈甚欢,相见恨晚,彼此引为知己。他邀我到显亭侯府,专心读书,结交文友,打磨诗文,三年后考朝廷举行的科举,我答应了。”

钟韶怔怔地听着,目中如笼了一层轻雾,喃喃道:“是啊,表哥是这样的,别人说他有孟尝之风。”

徐濂笑了下,声音里带着怅惘与怀念:“柳兄自己却不认同这样的美誉,他更推崇信陵君。他常说,孟尝君虽名满天下,但门下门客鱼龙混杂,远不如信陵君门客精湛。他并不是什么人都结交的,权贵豪门,他反而结交很少,他身边多是些有才学的年轻士子。”

钟韶点点头,确实如此。

徐濂又说了些他与柳箫、与其他文友之间的趣事,这些都是钟韶没有接触过的,听得颇有兴致,好像发现了表兄她不知道的另一面。气氛变得轻松起来,桌上的菜渐渐减少,徐濂见她停箸,命人撤下宴席,提进红泥小炉,欲亲自烹茶。

钟韶道:“这个时候不该饮酒么?”

徐濂看她面颊粉红,眼睛水润,似有微醺之意,忙道:“先备着。”

钟韶不再管他,打开窗子向外望,夕阳西坠,一轮冷月挂在天际。

“呀,月亮出来了。”她说。

他站在她身后,缓缓道:“或许它一直都在,只因为太阳落下,才把它显了出来。”

钟韶觉得这话似有深意,然而却无法分辨,她盯着那轮冷月看,越看越觉得它像假的。

“你觉得今天的月亮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吗?”她面带疑惑。

他慢吟:“寻常窗前月,有梅便不同。”

钟韶“噗嗤”便笑了,不止因为这句话答得很巧,还因为这句话恰好是她很久以前一首戏作。

“你怎么会我的诗?”她问。

他垂目为她斟酒,道:“娘子颇有诗名,我会背娘子的诗有什么奇怪,实际上娘子以前的诗我会背。”

她接过酒,并不相信:“有这样的事?”

于是他便开始背,背一首饮一杯,自斟自饮,转眼一壶酒便见了底。

钟韶美目圆睁,樱唇微张,不知是吃惊他真的会背自己这么多诗,还是吃惊他把给客人的酒自己都饮去了。

文人好酒,钟韶酒量虽浅,却有一腔诗人情怀,见酒都被他一个人喝了,不禁心急:“不对呀,你是表哥身边的人,你的诗我应该见过,为何毫无印象呢?”

原来……果然……他还以为……

他心底泛起淡淡的自嘲,微微苦笑道:“或许是我才疏学浅,诗文鄙陋,不足以入娘子尊目……也或许是我改了名……”

“改名?”

“我以前名叫徐贽,因犯了贵人名讳,以致科考不顺,后来才改名徐濂。”

钟韶大惊:“你是徐贽,徐宏甫?”往事汹涌而来,恍若惊梦,“你是诗社的人,虽然很少在社中见到你,但你的诗多次被推为魁首,你的诗我会背。”

国朝诗风昌盛,她和柳箫都有诗名,她曾经幻想过,和表兄一起打造属于他们两人的诗的国度。柳箫身边才子环绕,但有新诗,必邀她共赏,凡让她爱不释手的诗,她都会记住。

徐贽的诗题材广阔,笔力峭健,写怀古诗深沉慷慨,气势恢宏;写情诗却文词清丽,情韵跌宕。让她极为喜爱倾服,每得他的诗,必反复吟咏品赏,让柳箫还有些小小的嫉妒。因他的诗,钟韶不免对他这个人有些好奇,但不知何故,在诗社总是无缘得见。她曾想通过柳箫一睹真容,但柳箫都有醋意了,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相比之下,她更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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