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韶无语片刻,然后告诉他,自己现在寡居在外,已经离了虞国公府,并且不打算再进虞国公府大门。

听到“寡居”二字,钟璟略略怔然,似有一瞬的伤感,这么多年,他对这妹妹,实在关心太少。

他转移话题,声音不复方才的激愤,变得温和:“和你同来的那位郎君是谁,心上人?”

他毫不避讳地说出“心上人”三个字,钟韶赧然,道:“他叫徐濂,字宏甫,泰安县令。”

“哦,那个改名的诗人。诗很不错,惜乎改名之举令人不敢苟同,不过你喜欢就好。”

当年,徐贽诗名大盛,但他为考功名改掉父母所赐之名的举动,让许多爱吹毛求疵的酸生颇有微词,说他“热衷功名利禄”云云。真是怪事,这些书生,进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权贵府邸投递诗文,以期得到赏识,却又苛责别人“热衷功名利禄”。

钟韶不予置评,低声道:“徐郎的才华品性无可挑剔,只是父亲嫌他官职太低,总想把我再塞进某个公侯府邸,我真是怕了。”

钟璟怒形于色:“他还是如此!他眼中除了“富贵”二字还有什么?儿女不过是他获取尊荣的工具!这种父命不值得遵从,你既已嫁过,再嫁便属自由,大不了兄长为你做主,现在就嫁了那小子,看那个国公爷能如何?还能逼死女儿不成?要不要脸了!”

这一番不管不顾的话竟让钟韶心中大定,这么长时间来积压在心头的隐忧消散一空,整个人都跟着明朗起来。

是啊,她还有兄长,就像突然发现自己拥有坚实后盾和护身铠甲一样,内心涌起说不出的底气。

她刚说了句“谢谢兄长”,就听见一声娇娇嫩嫩的呼唤:“爹爹!”

随即,一团圆圆润润的粉色身影像一只胖胖的小粉蝶般扑过来,扑进男子怀中。

男人忙伸手接住,霎时整个人都变了,面上带笑,目光温柔似水,声音低低:“爹爹的小汤圆,路上乖不乖,想不想爹爹?”

随女孩进来的,还有一名小小少年,约莫八.九岁的样子,相貌俊秀,静静地站在旁边。

女孩从父亲怀中抬起头,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穿着粉色的小襦裙,上绣精致的花蝶纹,娇嫩小脸如同花瓣,水灵灵眼睛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钟韶。

钟璟笑着介绍:“我女儿,小汤圆。”

小女孩转向父亲,扯着小奶音道:“爹爹,爱起外号,上次,叫我小桃桃。”

钟璟笑着向钟韶解释:“她说我常给她起外号,其实是昵称,你知道的,想到什么可爱的称呼就会用上。”柔声对女儿道,“这是姑姑,圆圆,叫姑姑。”

女孩对父亲随时变换爱称习以为常,奶声奶气地唤:“姑姑。”

钟韶的心都要化了。

这一刻,她特别理解兄长对女儿的态度。又是喜爱又是惭愧:“不知道会见到侄女,没有准备礼物,”随手从头上拔下一朵精致的珠花送给女孩,“这个给小汤圆玩吧,下次姑姑再给你带更好玩的礼物。”

小女孩很有礼貌:“谢谢姑姑。”

钟韶都想把女孩抢到怀里稀罕一下。

小女孩玩了一会儿珠花,摇着父亲的手指:“爹爹,捉蝴蝶。”

院中鲜花盛开,有蝴蝶扑进门,又飞出。

男人笑应:“好,捉蝴蝶。”

钟韶不好继续安坐,随之起身,向兄长告辞。虽然她很想和小女孩玩一会儿,但初次见面,她不想打扰兄长父女的天伦之乐。

钟璟也未挽留,笑道:“现在知道地方,以后常来,我这里平日无人,胜在自由自在。”

钟韶点头,又向小女孩说再见,女孩摆摆小手,嫩生生道:“姑姑,再见。”

钟韶都想拉住小女孩的嫩手手亲一下。

她抑制住自己奇怪的念头,随徐濂出门,走出竹林,上了车,路上一直面带笑容。

“很高兴?”徐濂看着她,唇角微扬,他喜欢她笑。

“嗯。你看到没,我和兄长很像,以前,哪怕知道自己有两个姐妹,还是觉得孤零零的,对两个人生不出亲人的感觉。但与兄长一见面,就觉得很亲近,是不是很奇怪?心里好像突然有了依靠一样。”

徐濂静静听着,待她说完,温声道:“你们兄妹没有因为长久分离而形如陌路,我真替娘子高兴,大概这就是血缘的奇妙。公子是虞国公唯一的子嗣,以虞国公夫妇现在的年纪,想再有其他儿子,只怕很难,国公府迟早由公子当家作主,娘子说有了依靠,这是实话。如此,娘子以后再不必担心有人逼迫你做什么了。”

钟韶愈发欢喜。

此后,她又去竹林精舍,与兄长到母亲坟前祭拜,两人渐渐熟悉起来,她对这位兄长有了更多的了解。兄长是个随性不羁的人,喜怒随心,不屑作伪,很有些魏晋名士的风范。有几回去时他喝得醉醺醺的,披头散发,在竹林中弹琴长啸,还要拉她同饮。

此外,他还有个奇怪的脾性,喜欢捡东西,特别是捡人。兴致来了,出门游山玩水,路上遇到什么卖身葬父的小姑娘,吃不上饭的小孩子等,就顺手拾掇来,或养在身边,或转送他人。那日跟着小汤圆来的小小少年就是他收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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