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韶怔住,第一反应就是:“我只是个出家人。”

扶风王意味深长地一笑:“原本还想问观主是否愿随我去封地清修,现在倒不必问了。”

说罢,放下茶杯,起身告辞。

看在利用她做戏近一年且比较欣赏她的份儿上,他才愿意点拨一句,但再多的,他便不肯说了。

钟韶心神微乱。

本质上,她只是一名诗人和隐士,不关心政治,对政治不敏感,却不代表她完不懂。她是一名出家人,可她也姓钟。现在钟家如日中天,但朝廷风云变幻莫测,难保有一天她不会被这个姓氏牵连。即便钟家不倒,只要有一名贵人,比如她那位皇后妹妹,觉得她碍眼,她就自身难保。

而去外地……让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宅女去面对漫漫长途的未知不测,她没法想象。

于是,她开始闭门谢客,愈发深居简出,等闲连观中弟子都难得见她一面。

而朝中的局势也正如扶风王所料,越加险恶。

国舅专政引起朝臣不满,皇后与虞国公密谋,以皇帝之名招某外地藩王进京,铲除国舅,软禁皇太后。数月之后,皇太后悄无声息地死在离宫。

藩王自诩有功,气焰嚣张,皇后又招来另一名藩王,把前一个灭掉。

京城动荡,皇后手握皇帝傀儡,恣意妄为,看谁不顺眼就把谁杀掉,灭其满门。虞国公去世时切切嘱咐皇后,千万不要杀太子。皇后无所出,太子是别的妃嫔所生,自幼聪颖,为先帝看重,新皇登基后,被封为太子。太子已经成年,皇后早视他为眼中钉,根本不听虞国公的劝告,很快罗织罪名,把太子废为庶人,将其逐出京城,命人暗中杀害。

朝中纷争不断,乱象纷纭,四海不安。

钟韶幽居日久,发现自己的创作越来越困难。

她闭上自己的眼睛,封锁自己的耳朵,困于斗室,随之局限的还有她的诗境。

诗并非凭空捏造出来的,离开现实的土壤,她的创作灵感在慢慢枯竭。

她遇到了瓶颈,迫切需要突破。

无言的焦躁在心底蔓延,她外表平静,而内心却备受煎熬。

比身遭不测还要煎熬。

三十五岁这一年,她见到了徐濂。

十年离别,她从未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他。

或许曾经想过,在最初的岁月,最寂寞的日子,但后来,她一点点挨过,明白了现实的无情,逐渐习惯,变得心如止水,不再期待。

现在,他真的站到了她面前,眉眼依稀是记忆中的样子,感觉却那么陌生。

他老了许多,明明才四旬,头发灰了大半,面容沧桑。来之前他刻意收拾过,但掩不住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他也在看她,她和他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好像时间把她遗忘了。除了极之素净,一派仙风,她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美,是他记忆中最美的样子。

他终于又见到她了,紧紧克制着内心的激动,他眼圈微微泛红。

她反应有些迟钝,时间太久,所有的感觉像被封进厚厚的匣子,无法对眼下的情况做出反馈。因为迟钝,她看起来格外平静。

因为她的平静,他表现得也很平静。没有想象中的相拥而泣,没有想象中的执手相看泪眼,十年后的重逢,比想象中寡淡。

他简要述说了这些年来官场的辗转,直到母亲去世,他守孝三年。如今出孝,回到了京城。

他在等待复职,她茫然地想。

“你呢,这些年过得如何?”

“还好,先在水云观,后来到这里,再也没离开过。”

比起他,她的经历简单得一句话便可说完。

说罢,两人沉默下来,十年的疏离隔膜横亘中间。

他感觉到了,暗暗告诫自己要忍耐,他已经等待这么多年。

之后,他在观中住下来。

观中有客房,而男客留宿却是第一次。她没有异议,安排这一切的静书更不会有异议。

他试着一点点让她重新熟悉自己。

或找她下盘棋,或看她走出观门欣赏晚霞时陪在她身边,或见到她喜欢一株野花便亲自挖来栽进盆中送给她。

点点滴滴中,陌生感逐渐消融,她仿佛又看到十年前的他。

明明是他。

在她最危急时出现、对她说为她写诗到老、告诉她“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在一切皆成定局、无可回转时犹自说“这世上没有不能破的局”的那个他。

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一直怀有一颗赤子之心、诗人的赤子之心的那个他。

他回来了。

回到了她身边。

冰封的感觉慢慢回归,她慢慢湿了眼眶。

秋风习习,两人坐在石桌旁对弈,他看着面前的棋盘,突然毫无征兆地道:“我想游览名山大川,然后避世隐居,阿韶可愿同行?”

说这话的时候,他都不敢看她,手紧张地捏着棋子,眼角的余光看到她手指顿住,他呼吸几乎停止。他怕听到拒绝,他怕……突然,面前轻飘飘地飘来一句:“好啊。”

他不敢置信,蓦然抬头,神色激动。

她说:“我正觉得自己境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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