窟外,有风吹过,风声苍凉如同呜咽。窟内,昏黄的灯光飘飘忽忽,在突来的静寂中,牵着人的心忽上忽下,起伏不定。阿依慕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凝神倾听。

他出口的话分外艰难。

连带她,也仿佛感受到溺水的窒息。

他深爱的未婚妻有个妹妹,长相如何且不论,秉性悍妒凶残,令人发指。

偶然有一次,他听说这位未来的妻妹爱慕他,就因他和她的婢女说过两句话,她把那位婢女打得牙齿脱落,眼睛瞎了一只。

可想而知,他这样的人,听到这件事后是何等惊骇厌恶!他迅速与心上人订婚,从此避免与那人见面。

听说那人还为此大闹一场,不过,随着她自己的婚事定下——与当朝太子的婚事,闹剧平息。

过了一年有余,他正满心欢欣地期待自己的婚事之际,忽然某一日,宫中来人,说太子召见他。

他心中狐疑,然贵人相召,他不能违抗。

来人把他引入一处偏僻的宫殿。

他没有见到太子,却见到那位盛装而待的太子妃。

太子妃笑吟吟地与他叙旧,他无心多言,只问:“太子何在,寺人说太子有事相召。”

太子妃道:“太子是什么样的人表兄不知道么,除了吃饭、穿衣、睡觉呼叫宫人,他能有那个心眼想到召见外臣?”

言语间颇有鄙弃轻蔑之意。

他暗暗蹙眉,正想着怎么回话,太子妃幽幽道:“我就不能见见表兄么?”

他抿着唇,神色冷淡。

太子妃向他倾诉衷肠,太子如何痴肥愚钝;宫廷生活如何不如意,不似表面风光;自己如何孤单寂寞冷,日夜想念闺中时的心上人。

越说越不堪入耳,他数次出言打断,太子妃不管不顾,竟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赤.裸裸地向他暗示,做她的秘密情人,与她暗通款曲。

他几乎暴怒而起,那般君子端方的人,从未有过如此愤怒,如此憎恶。

女人依然笑笑的,抬手压了压,别有深意道:“表兄莫急,回答之前先听我讲个故事,再慎重考虑要怎么答话。”

“大约十几年前,豫州发生旱灾,大量流民涌入京城。流民多,事情就多,那几年,可没少发生案件。有一件,怎么说呢,特别刺激。

有个男人,向官府告发他亲妹妹和亲外甥不顾人伦,结为夫妻,还生下两个孩子。母子啊……想想当时造成什么样的轰动。

据说因为影响恶劣,官府判了两人斩刑。

不过,我要说的还不是这件事,而是另一件。更隐秘、知情者极少,且大部分已经不在人世,我可是让人查了好久才查到的呢。

刚才说到两个孩子是吧,当时,判案的官员也为难了一回。最后,偷偷下令,说两人是奸生子,把他们活活饿死。

当然,对官员而言,他们不过蝼蚁,捏死也就捏死了,哪怕是枉死,也无人追究。

谁知,狱卒趁两个孩子将死未死之际,向上报了死亡,转手把两人卖给了人贩子。

而那人贩子,专门向一家药铺贩卖孩子,这家药铺私下杀小儿做药……”

阿依慕突地打了个冷战,一股寒意从心底漫起。

当时听到此处的他脑子“嗡”的一声,眼前一阵剧烈动荡,灭顶的窒息迎面扑来。

他紧紧地握住双手,堪堪维持着没有失态,而脸色却已惨白如雪。

太子妃悠悠地打量他的神色:“听到这个故事表兄感觉如何,是不是有点耳熟?”

他眼神涣散,双唇禁闭,生怕一开口,一口血喷出来。

心神颤抖。

彼时,他已经七岁了,七岁的孩子,能记得很多事了。

他隐约记得,他们家进了牢狱,某一日,父母突然消失,只剩下他和妹妹,两人紧紧偎依在一起,瑟缩在牢房的角落。很怕,很冷,很饿。再后,他们在某个陌生的地方醒来,有人向他们举起屠刀,是老番役恰巧带人赶到救了他们。

接二连三变故的冲击,让这段记忆变得支离破碎,似真似幻。老番役再三警告他,以前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渐渐的,随着时间推移,这段记忆变得晦涩、模糊,渐至遗忘。

现在,随着面前这张丑恶面孔别有用心的揭露,早已掩埋的一切,从记忆的深渊,一点点勾扯出来,带着血腥、腐烂、伤痛、无望的味道,缓缓浮现,练成一线。

如此不堪。

无法直视。

令人战栗而绝望的。

真相。

有谁体验过转眼之间世界在你面前彻底毁灭的感觉么?他的世界已经不是突然间崩塌成残垣断壁、满目疮痍那么简单,而是碎成了齑粉,彻彻底底,不留余隙,碎成了齑粉。

他的身体还在呼吸,心已经死去。

比死还要糟糕,死对他反而是种解脱。

女人还在喋喋不休,而他已经听不清了。

“表兄,我对你一片真心,不管你出身如何,我都不会介意,始终情深不渝。只要表兄同样对我,这事不会有人知晓。你还是人人称颂的显亭侯世子,且有我相助,你会更前途无量,更风光,远非一个显亭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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