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山乡领导办公的院子只有围墙,没有大门。

十点刚过,一两白色帕萨特进了院子。

第一个下车的是县农牧局副局长,姓蔡,虽然已经退居二线,人们还是叫他“蔡局长”,他是本次县里组织的脱贫摘帽初查自验第一组组长。

平县农牧局是丁山乡脱贫摘帽初查自验的县牵头职能局,和蔡局长随行有,丁山乡脱贫攻坚县级联系局县教育局副局长肖茂,农牧局畜牧股卢股长,农牧局办公室老陶。

蔡局长个子很高,啤酒肚,穿白衬衣,扎红领带,蓝色裤子好像很长,皮带很宽,扎在肚脐眼之上,走起路来昂首挺胸,特有气度,活像一个级别很高的大领导。

下车后,他急急地要上丁山乡办公楼二楼。

丁山乡街道很短,乡场很小,有人说上场口摔了跤,帽子都要落到下场口,农副产品交易,没有固定场所,上街卖鸡卖蛋卖菜的,提着挑着,走到哪里就卖到哪里,或者,就在街道两边蹲着卖。

见有领导下乡来了,按惯例,又会散发一些科普资料,扶贫政策宣讲,农副产品信息、农事百问百答之类,许多人自觉进了院子里。

残疾人黄珊龙,肢残,不能劳动,特爱唱山歌,自称“川北歌王”。这天,黄珊龙早早进了院子,这时正在书记赵有亮的办公室。

赵书记可能正在写什么,或者是该写的写好了,他接过黄珊龙递来的黄金叶烟,自己点火抽了两口:“今天来这么早,有啥事?”

黄珊龙说:“今年我提前来给领导提个申请,要到年终了,我今年多多少少有些存钱了,今年的民政救济金,你们就不考虑我了。十二月是我相好的生日,我怕手头存钱多了几个,忍不住就要去给她买几个烟火放,说不定还会去给我的相好买条蓝色牛仔裤去讨好她。我年年吃低保,年年吃救济,修房子乡领导又给了特殊照顾,我怕对你和宋乡长影响不好。”

蔡局长站在门口了,他听见这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人说要领救济金给相好的祝寿,还要买烟火买裤子,他严肃地对黄珊龙说:“你到乡里领年终救济钱去放烟火、给相好的买裤子?”

黄珊龙看见了这个高高大大的领导,他对这个领导不很熟悉,既然是书记的客人,他就会理所应当的很客气,他对客人淡淡的笑着,没有正面回答。

赵书记转过身,看见了蔡局长,很是狼狈:“蔡局长,蔡书记,你们来了?你们今天就来了?你们今天就来丁山了?你们初查自验组一共来了几个人?还有的他们在哪里?”

赵书记赵有亮刚参加工作时在茶店乡,那时蔡局长是党委书记。昨天,书记乡长才参加了县里召开的关于实施扶贫攻坚县级自查初验会议,今天就见到了蔡局长他们,赵书记有点诧异。

赵书记从桌上拿来中华烟,给蔡局长发了,又给黄珊龙发了。

黄珊龙站起来,准备下楼,这是书记办公室,不能影响书记工作。

蔡局长见小赵书记给自己和那个邋邋遢遢的人发同一品牌的烟,心里有些不舒服。

蔡局长点了烟,吸了几口,对赵书记说:“加司机共五人,他们在综合办,赵书记,小赵,赵有亮同志,我注意听了你们刚才说的话了,小赵,你这只怕是,是违规使用民政救济金哟!”

已经拿了拐的黄珊龙又坐下,转身紧紧盯着蔡局长,脸色有些不对:我说的是假设。而且我是专门主动申请放弃领救济金的。即使我领了,给相好祝寿,买了烟火,给相好买裤子,哪怕是买内裤,我领的是丁山乡的贫困户民政救济金,有你屁事!刚才就给你面子了,现在我的面子不给你了!

黄珊龙脸色不好。

赵有亮发觉黄珊龙要发火,说:“老黄,你走!”又笑着对蔡局长说:“领导莫笑,他是我们乡贫困户,无儿无女,又有残疾。具体情况,以后我慢慢给你汇报。”

黄珊龙听从赵书记指令,双手拿了拐,走了,走到楼梯口,听到蔡局长不依不饶,对赵书记批评训斥的语气更加严厉,声音更大。

黄珊龙为了不让赵书记难堪,下了楼,到了乡院坝,他要发泄对这个领导模样的大肚子的不满,他扯开嗓子唱了起来:

“莫笑跛子爬楼梯,

莫笑瞎子耍手机,

见人就咬是土狗,

你也不是好东西!”

还好,也许是蔡局长没有听见,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黄珊龙唱了一段山歌,没有人激灵他,他也就罢了。

蔡局长下楼来了,往综合办走去。

赵书记还在锁门。

蔡局长到了综合办门外,黄珊龙歌兴大发,他站在离蔡局长几步远的地方唱了起来:

“山上没有楠木树,

沟里长满苦楝树,

你是上面来的大领导,

我是山里贫困户。

领导,扶我一下贫吧,我还没有吃早饭。不多,十元,一碗米粉钱,我独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只要十元。”

黄珊龙有点卑微,略略弯着腰,歪着脑袋,微风中,大分头上斜拉着的几根黑白相间的毛发抖动着。

他,有些鬼兮兮的笑着。

不知道是有些晕车,还是太疲倦,蔡局长很是难看,黑着个包公脸,挺着个啤酒肚,看着几步远的丁山乡党委书记赵有亮。

旁人看得清楚,他很紧张,很难堪,很狼狈,眼里有些祈求,或是指示,死死地看着赵书记。

赵有亮走了过去,像是很不情愿,又像是走过场,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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