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昊霖从背后抱着冷伊,半梦半醒间嘴里嘟囔了几句,“陪着我,陪着我。”之后就只有低沉的呼吸声,顷刻就睡着了。

在他呼吸的间隙里,她听见外面轻微的雪声。

窗外雪花飘落,落在已积了雪的屋檐地面上,谁说雪是轻盈无声的?夜晚岑寂的山里,一片片透明冰晶相互触碰的声响仿佛叩在冷伊的心上,夜夜伴着这细微却不断的声响入眠,不记得金陵城几时下过这样绵长的雪,细细小小,白天化一些,晚上冻住再覆盖上一些。屋外的山脊早就一片白茫茫,偶尔有一次,望向金陵城的方向,只有来的路上两条黑线,是车辙压过的痕迹。金陵城与背景融为茫茫的一片。

后面几夜,听着雪声,就想起他凑近的呼吸声,然而他在金陵城里,自己却在这儿辗转反侧。

“幸亏你搬来这儿,家里太吵。”程昊霖很忙,白天忙夜里忙,紧赶慢赶抽空去看冷伊一两次,也不避讳谈起颐和路口大宅子里的夜夜笙歌,他人在那儿,心却在这儿。

可冷伊的心里泛着阵阵的凉意,那夜里辉煌的舞会,多半是和英国人有关,剩下的也是这个将军那个书记,拖着妻儿的家庭宴会。有时候她甚至在想,“幸亏你搬到这儿”,真正的下半句也许是,“不然别人会看到你,不清不楚的。”莫名的心惊,勒令自己不去想这样险恶的人心。

他说要她陪着他,定然是因为喜欢她才让她陪,没人会要个看着厌烦的人相伴。然而当她一人独坐的时候,莫名想起前一年的夏天,他俩对坐在湖上的一艘小舟,清清楚楚记得,他那一句“你为了他可以做妾,他又能为你做什么呢?”那一句话点醒了她,让她下定决心和张家撇清关系,然而,撇清了这边,那边又陷入一片泥淖。他能为她做什么?给她最好的生活?什么是最好的生活?

对冷伊而言,院子里淅沥沥的小雨,她,冷琮,娘和舅舅四人坐在屋檐,西瓜刚从井水里捞起来,翠绿欲滴,一刀下去,瓜瓤发出轻裂的声响,那是最好的生活了,再也回不去的日子。

眼下,她住在程家,小腹一日日地隆起,是程昊霖的孩子,夫人知道,唐小姐知道,下人们知道,还有那时时来出诊的医生也知道,被承认才是迫在眉睫的吧?然而,他曾经就是个庶子,其间的苦楚他知道得最清楚,他却还要让她等,让她等一个什么样的似锦前程呢?

再过几天,听说程虹雨要回来了,却不是和李睿盛一齐。李睿盛的父亲上个月携了一家老小去了南面,是想在那个和暖的地方过整个冬天,他也就犯不着往家赶,苦了程虹雨独自一人动身。

他俩去年六月订婚,婚期定在一年后的今年六月,这还有半年的时间,听说金陵城里各家店铺都有些按耐不住,不断托人打听这场万众瞩目的婚礼想要怎么办,去哪儿办,都想在这婚礼上让自己的铺子露个脸。然而听说程昊霖这边始终没给人家透一丁点讯息,不知是李睿盛程虹雨那边还没有想好,还是他这边有了点异议没能商定下来,总之但凡有人问起,他总是一副漫不经心“还早,再说”的神色,让那些跃跃欲试的人都扫兴而归。

于是也有些风言风语,说订婚之后,二人在外面生了许多嫌隙,不然怎么订完婚头一次过年都不在一处?

嫌隙归嫌隙,凡是在南边亲眼见着程虹雨的,或是有认识的人说见着她的,都说她和从前又不一样了,圆润娇艳不少,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的,从前也是富贵千金的模样,但还带点学生气,这半年来,和李睿盛在一起出席各种场合多了,举手投足日渐成熟,眼看着就有阔太太的风范了。

每每听到这些,程昊霖就一脸笑而不语的神色,冷伊起初以为他应该是得意的,眼神里却有一丝不屑,叫人难以捉摸,他亲自挑的妹夫,这会儿却好像不大乐意听说他俩的事情,很让人费解。许是李家那层关系利用完了?这么一想,冷伊身上又是一阵寒意,他们兄妹二人本就同父异母,面上看起来长兄照顾小妹,实际上却还透着点生疏。

程虹雨都要回来了,冷琮却不知道在哪里东躲西藏。留在那屋子门上的字条,下人去看过,除了字迹有些模糊,换了张新的,再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冷琮大概是没有回来过。

转眼,除夕就只剩下几天,那个医生来过,说胎相勉强平稳,过了年最好还是回金陵城去住,倘若有个万一,提前了或是别的什么的,他也没说下去,去医院更快些。

程昊霖想了想,“家里也闹腾过了,现在清净不少,正好虹雨也快到了,小年夜之前接你回去住,一家子也热热闹闹过个年。”

一家子,冷伊心理暗暗念了一遍,她又有家了。

程昊霖最终定下来,小年夜的前一天接冷伊回颐和路住,整个正月,他可以和程虹雨四处去拜访,至于程家的宅子,可以借口夫人要清净,闭起门来,既不打搅到冷伊,又可以免去接待许多不速之客。

这栖霞山上的别院,宁静是宁静,可文竹一直说太过静了不好,容易让人瞎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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