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面无惊色,略微点头,朝着正厅门前的石子路上投望而去,“薛必想必被人设了局才会前去焉水楼,他毕竟跟了我多年。如今水阁进京,他了解此事的绝密与重要,不可能犯下此等低下的错误。”

“姑娘的意思是?”千珊若有所思的看向江小,眸中逐渐深邃起来。

“因薛必,此番水阁的行踪,恐已被宁九知晓,睿王与宁九同谋,此时此刻怕也知晓了。”江小跽坐于正堂的绒花团垫上,慢悠悠说了起来。

千珊心中也有猜测,但或多或少的奇怪道,“此次我们计划详密,他宁九是何以打听水阁动向的?竟能提前设局引薛必入焉水楼?”

“你且勿忘,宁九是何人?”江小冷笑一声,“敢于建业设下夜箜阁,隔断水阁先前运粮之路,又在短日内迅而崛起,到如今已能与水阁抗衡可见,他绝非寻常之辈。魏帝与淮王争权,这许多年互相于对方身边设下的细作不计其数。若宁九擅加运用,我们的行动未必密不透风。”

“此番说来,是魏帝那处出了问题?”千珊道出结论,眉头紧锁,担忧道,“姑娘可要派人与魏帝知会一声?”

江小却满脸不快地摆了摆手,面上冷意起泛,“此事确实要与他禀报,却不是此时。况且你以为魏帝其人不知身边有细作?”

千珊一惊,半惑不解地问,“魏帝与水阁合作,岂能不让姑娘您规避风险?”

江小冷哼了一声,眸中暗沉的光投出一丝阴郁,“宁南权生性多疑,身边心腹之人都要以其死士跟随,明为保护,实则监视。我水阁方与他建立联系几年,他若彻底信我,便不是与宁铮争权的魏帝了。此番如此,只怕是魏帝想要试我,不仅想看我如何应变,还想试我是否忠心,又是否能以掌控?帝王自古无情,伴君如伴虎。千珊,你要明白,皇室之人皆不可信。”

千珊长叹一口气道,“诺,千珊知晓了。那...姑娘接下来预备如何?”

江小嘴角勾起,面上冷霜稍稍退却,淡然道,“魏帝既想要我表忠心,那么我自然要表忠心,今夜之行,依照计划进行,只能成,绝不能败。此后,事成。我方可进宫与之谈起细作之事。”

千珊点头,面色略微难看道,“姑娘...”她迟疑不说,犹犹豫豫。

江小知晓她要说些什么,于是柔声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感情用事。此役方始,我知晓一切当以小心为上。”

千珊舒了一口气,作揖告退,疾步而去,只为向洛阳京都内所有水阁之人传达江小之令。

江小归了宅院后庭,绕过回廊进了卧房。沉色老旧的屋梁压得较低,江小微弯身子径直走向卧房对门墙边的梨木矮塌床,雕刻细致的鸢尾图飞舞在床沿横木之上,她在床头高枕下翻寻片刻,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块丝绸包裹着的东西。

只见江小盯着那东西良久后,深呼了一口气,揣放入了怀中。她斜靠在床栏上,盯着斜前方挂于陶砖瓦墙之上用木框围起拉直的缣帛出神。

缣帛之上,画着一名俊美男子,那男子身着一身淡紫直裾长袍,胸前衣襟微微敞开,像是由人用力扯开一般,露出一片精瘦铜色的皮肤,其相貌英武不凡,神明爽俊,一双剑眉星目炯炯有神,丰采高雅,轮廓分明的脸庞仿若雕画,高挺的鼻,深凹的眼窝不似中原汉人,颇有几分异域风姿。其身姿挺拔,萧萧肃肃,如松如林,当是人间之绝。

此时此刻,栩栩如生的他似也正凝神望向江梦萝,黑亮的眼瞳中不知透露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