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来到房里,一直跟在身后的小芽连忙上前点灯,烛火登时照亮了整间屋子,加上穿入窗户的月光,映出案桌上一副铺了茜草红颜料的半成品芍药图。

谭子深被这浓丽色彩惊艳了一霎,脱口而出道:“阿臻,你怎么改成院体工笔画法了?”他仔细看了看,又自己否认道,“非也……用笔不似黄氏那般细笔轻色,仍然带有几分徐氏流畅飘逸的风采。”

肖臻自己也审视着这幅半成品,仿佛要挑出什么毛病来一般,答道:“徐法向来以墨笔铺成,只略施丹粉,色彩较少。”他抬头望了望窗前月下的花丛,“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红得如此好看的芍药,若只写意形态不免抹其天生艳泽,有些可惜了,所以这回我没用墨笔,直接以彩色图之,是为没骨画法。”

“这是将两家风格糅合了?”谭子深赞叹道,“即便你无缘入翰林,能入画院倒也好啊。”

肖臻摇摇头:“无此打算。”想起什么,莞尔道,“说起来,我以为你会栽兰花,怎么种那么多芍药?”

谭子深晏晏一笑:“不好看么?”

“好看。”肖臻称赞,“不过这番还是多亏了谭状元的上好颜料与澄心堂纸。”

“先别谢得太早——”谭子深拉长尾音,笑吟吟地看着肖臻。

肖臻不解地看着他,却见他忽然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支猩红色的重瓣芍药来,递到肖臻手上:“我还要讨回礼。”适才他二人在院中散步,谭子深路过芍药丛时趁着夜色摘了一朵,放在宽大袖中,这时拿出来,不知他想要干什么。

肖臻茫然:“你要什么回礼?”又看着手上的花,盛放的一大朵,花瓣被压皱了,旁边还有两簇小花苞,“好端端的花,你折它作甚?”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谭子深先回答了肖臻的后半个问题,继而才慢慢道,“你擅长画物和景,我擅长画人,但刚才听你那么一说,又看了你笔下芍药,我也觉得它值得一画——”

“嗯。”肖臻点点头,“你若要作特写,确实该摘下来细细观察其构造。”

“不。”谭子深否认,斟酌道,“老实说,我在画花物上无甚信心,因而想从擅长处入手,先画一幅人花皆有的图,作为过渡。”

他紧了紧肖臻握着花的手,让他拿得更牢:“你拿着这朵花,让我画你——就把这当做回礼吧。”

肖臻眨了眨眼,睫毛便犹如两把浓密的小雉扇扑腾了几下,他呆住:“这……”

他一个男的,拿着朵红芍药被人画?

谭子深叹了口气:“我原也想找个女子来画,可想遍了人,画出阁或未出阁的官家小姐都不合适,画青楼里的女子,又显得为人轻浮。虽说文人狎妓无可厚非,可林御史素来对文官品行要求严苛,认为这是不端行为。我升迁太快,想必已十分惹人眼,更容易被他人编排。”

肖臻神色一紧,上次与肖见愈对峙时,对方曾放话说要招呼自己外祖父家的人使谭子深仕途受阻……他的外祖父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林济维,审核刑案,监督百官。

他立刻说道:“子深,你别去青楼。”

“那你能答应我么?”

“嗯……行,总之你不要去青楼了。”

谭子深心里一动,试探道:“为何?我只是画她们,并不会真与她们有什么……”他仿佛为了令肖臻安心一般,复道,“我是瞧不上青楼女子的。”

肖臻讶然,像是很意外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愣道:“原来子深你如此古板?青楼女子没什么不好啊,许多名扬天下的风流才子,写出的诗文中都少不了她们的身影。譬如玉人楼里的姑娘们便是相貌又美,才情又妙。”

他止住,又犹豫道:“况且她们也是身不由己,不大容易,你还是不要这样说她们比较好。”

谭子深默了,眼神几闪间忽然冷淡下去,指尖紧绷,缓缓捏住了拳头,仿佛在强行抑住某种情绪。

他语气不佳道:“你怎么知道玉人楼的姑娘相貌又美,才情又妙?”

肖臻想,坏了,他刚才说得太直白,子深肯定以为自己是在嘲讽他思想守旧,这就要和他说道说道了。

他急忙补救道:“子深,我方才并无说你不好的意思,你洁身自好,也是很优良的品性,值得佩服。”

谭子深静了一瞬,蓦地笑了:“不不,阿臻,是我太保守了,我想了想,你说得甚在理。不过那玉人楼的姑娘好,你是如何知晓的?你去过了?是点了哪位姑娘,让你这般夸赞?”

肖臻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想通了,略显诧异地答道:“我只去过一次,没有过夜,也就是谈谈诗论论画,很快便回去了。”

他没说是肖见愈硬让一禾把他带走的,一是不想好端端地突然提这个人,二是觉得被人挟持着去青楼确实有些丢脸。

想到一禾,也不知他究竟怎样了。肖臻想起一禾与昭亲王世子萧一夙大概是兄弟,也就是说,一禾是昭亲王的儿子,肖见愈应该不会罚他吧?他现在是跟着肖见愈一道去咏城了吗……说起来,子深和那位世子正好相识,现在又在吏部做事,不如逮空问问他。

“阿臻,你发什么呆?这么快就沉浸在与那姑娘接触的回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