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纬是北方一个小农村出来的,他们村算不上贫穷也够不到新农村规划的版图,前后20年的发展一眼望得到头,就像被遗忘了一样。但邵明纬家过得不错,至少一家四口,吃穿不愁,他和他妹妹邵容也从不为学费和书费发愁。

邵明纬家里分工明确,他爸常年在外面跑长途,他放假有时会跟着一起。途径大城市他爸总说:“纬子,爸努力让你和你妹子以后来城里上大学,上班,结婚买房子。城里好啊……”语气里不无艳羡和期许。透过车窗望向在深夜明亮的路灯,平整的马路,林立的高楼和时而经过的高档汽车,邵明纬嘴里应着他爸,因为家庭幸福欢乐,心里面却不以为然。但既然他爸想让他来城里,他就尽力做到。至于容容,她开心就好。他妈在家里种地,他和邵容在课余时间帮忙,一年下来,家里收入很可观。

邵明纬十六岁以前以为他们家会一直平淡却幸福地生活下去,但变故总是让人措手不及。也许邵父一直讲的话并不是说说而已,他仿佛与时间赛跑一样工作,以至于疲劳驾驶,卡车从山道上翻下去,当场就不行了。接着就是他妈接受不了打击得了抑郁症自杀,生活的重担一下子落到了邵明纬的肩上。

短时间内亲人的接连离世让邵明纬不禁麻木,他仿佛一夜之间长大,在亲戚和村里乡邻的帮忙之下操办了后事。由于邵父疲劳驾驶,一项一项梳理完责任后需要进行民事赔偿,邵家夫妇多年积蓄去了大半。白日里邵明纬冷静镇定得不似十六岁少年,邵容以泪洗面的同时心惊于哥哥透支似得精神状态,邵明纬摸着她的头安慰她:“没事,哥好着呢。”只有他自己知道,父亲那句“纬子,爸努力让你和你妹子以后来城里上大学,上班,结婚买房子。城里好啊……”成了他的梦魇,在午夜梦回时反复出现,让他下定决心要去大城市。

他要看看,让他爸魂牵梦绕,要了他爸的命的大城市到底有多好。

后来两年他的记忆有些模糊,是漫天的试卷,繁重的农活和懂事的容容。就在他放松警惕时,生活又给了他当头一棒:和他Q大生物系的录取通知书一起来的是邵容昏倒后医院下的确诊书。

夜里邵明纬辗转反侧睡不着,半夜忽然起身,梦游似得披上衣服出门往地里走。农村晚上没有一丝灯气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结果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被绊了一跤,也不知是邵明纬晚上没吃饭没力气,还是魂儿不在身上,半天愣是没有爬起来。他呆愣片刻,泪啪嗒啪嗒落下来打湿了衣衫。他像是找到一个发泄口一样闷声大哭。自他爸妈死后他再也没哭过,却在这寂静无人的田里越哭越凶,十八岁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哭得像个走不出黑夜的小鬼,绝望而撕心裂肺。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容容该怎么办。

一声细细的,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哥……哥……”在邵明纬身后响起。邵明纬从未在邵容面前显露过脆弱,此时却顾不得许多,将邵容抱在怀里,兄妹俩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哭完邵明纬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又用拇指轻轻划过邵容眼下擦掉她的泪水说道:“妹子,这病不是癌症能治好,就算一辈子治不好,哥养你一辈子。你别怕,哥有办法,哥一定有办法。”话语的坚定像是在给邵容信心,又像是在给他自己信心。

知道邵容得了病,亲戚邻居私下里传邵明纬家风水不好,冒犯了神仙,面上对他们兄妹客客气气惋惜同情,暗地里却恨不得躲着走。一方面怕触了霉头,另一方面也怕邵容的病是个无底洞,不想有出无进地借钱给他们。

邵明纬不指望别人,他深思熟虑之后,把家里的地租给了村里人,房子一卖,带着邵容来到了北京。邵容的病虽然不是癌症,但手术后需要处处照顾、小心翼翼,伴随着高概率的并发症,邵明纬心里没底。他先租了个很小很小的房子,又去Q大申请休学一年,还在邵容准备手术的医院里多方打听考察找了一个负责的护工,做好一切准备工作,给邵容安排的手术日期也临近了。

进手术室之前,邵明纬拉着邵容的手道:“妹子,你别怕,哥等着你。”

但好运似乎将邵家兄妹遗忘了:邵容的手术很成功,但没过多久就出现了并发症——邵容的肾出现了毛病。医生告诉邵明纬邵容需要一周一次的透析和每天的昂贵的药物。邵明纬是挺直着腰背走出诊室的,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倒下。

接下来的一年,邵明纬奔波在邵容平日住的小租屋、医院和各种工作场所之间。他当过家教,在工地搬过砖,送过快递和外卖,做过服务员,攒下了小小积蓄,足够他的学费和在他上学时打工频率下降之后足以支付邵容透析和药物的费用。短短一年,邵明纬变得精瘦,身上码起一块一块紧致的肌肉,双手更加有力却粗糙,他甚至长高了三厘米。

有时候邵明纬在工地上躲着正午的日头啃馒头,啃着啃着就停下来,他想:北京这么大,他和邵容的家在哪里呢?但惆怅迷惘过后,邵明纬又一次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投入下午的工作。

第二年,邵明纬十九岁时跟着小他一岁的大一新生入学。他英俊温柔,成熟包容,做事积极,很快在学校里声名远扬,毫无意外地在大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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