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沉沉,雾霭未尽,漫天灰蓝一片。

王进生穿戴齐整坐于院中,三百多日的东躲西藏,这群如蛆附骨,如影随形的杀手,已让这位年近花甲的老者疲于应对。

这日最后一次沐浴更衣,遣回了所有大内高手,穿戴不再似以往从简,隆重地像是去一个葬礼。

不过半个时辰,身后突然出现了两个悄无声息的声影,如一片羽毛落地没有半点声响。

雌雄莫辩的声音淡地没有一丝人该有的情绪,危险却显露无疑,“大人好本事,躲了我们一年有余。”

王进生闻言威严肃然的面容浮起几分笑,晨风微微透着刺骨,平添苍凉滋味,“原来已然一年有余了......”

院中遍地的枯叶,这山顶寺中的气候与平时不同,山脚下还是盛夏,这处却已然落了秋。

白骨看向鬼十七,语调平得如同从刚棺材里蹦出来的死人一般,麻木而又腐朽,“想清楚,他死,还是你们一起死?”

鬼十七眼中眸光闪烁不定,清秀的脸庞隐在黑暗中,看着这位老者的背影良久,才提着剑走去,再看到了老者白发苍苍,满面的皱纹,老人家很精神,眼神却很荒凉可怜。

鬼十七只觉手中的剑很沉,沉得他握不住。

这样的人要死了,而那些腐虫一样的人却还安然无恙地活着,这世道真是残忍不公。

王进生端看眼前人的神情,瞥见他手中微微发颤的剑,默然半晌,面上的严厉威摄尽去,如一个慈祥寻常的老者一般慢声絮叨,“这一年到过大江南北,看过了我想看的一切,这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已然足够……

也是时候去见故人了。”他慢慢闭上眼,神情坦然,如出世的高人一般,悟得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动手罢。”

白骨冷眼旁观,仿佛那不是一条人命,只是一截木头。

鬼十七眼眸微微泛起泪光,手中剑越发颤起,突然抬手挥出极轻巧的一剑,眼前一时血流如注。

这一剑,挥去的得不是一条命,是他这一生的信仰。

他默站半晌,放下手中的剑,慢慢跪行而去,将老者恭恭敬敬放在盒子里,起身弯腰上前递给了白骨。

白骨伸剑勾过盒子,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收拾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话音还在耳旁,眼前的人已经不见踪影,弯着腰的人一直没有直起背来,一滴清泪落在地上。

千里之外,坐落一方的庭院极广阔,远目望去,一片长湖,一横长亭立于其上,亭中一人品茗赏荷,日光透过亭上排排竹帘丝丝缕缕洒下。

褚行端着一方木盒子快步行来,神情古怪,“公子,有人送了东西给您。”

秦质端起茶盏,闭目一嗅,浅尝一口,“打开看看。”

褚行略一犹豫,打开了盒子,里头是一颗人头,年近四旬,瞪目结舌,死相惨烈。

秦质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似被恶心到,他抬眼看向褚行,神情淡淡。

褚行一脸无辜,心里甚至有点委屈,这不是您说得打开看看吗?

刚头和煦的气氛慢慢消逝,他忙关上盒子,又递上一封信,急声道:“一道送来的还有这信。”

秦质放下茶盏,伸手接过信打开一看,白笺上寥寥几字,‘暗厂鬼宗,任务已成。’

褚行‘不经意间’瞄了一眼,忍不住道:“这人好像是王大人的门生。”

秦质合起白笺,似早有预料,“王进生辅佐天子处理朝政可以,眼神却到底不好,悉心教导十几年,到头来折在了弟子手里。”

褚行闻言替王大人不值,看了眼手中的盒子又道:“公子,那……这头如何处置?”

他放下白笺,“王进生既然给了我荐信,这便当作回礼罢。”

远处忽行来一人,几个跃落已至眼前,楚复抱剑拱手,一脸凝重,“公子,王大人没了。”

“啊!”褚行满目惊讶,楚复看了他一眼,他忙收敛了五官。

秦质垂眸不语。

楚复开口道:“现场被人用腐尸水处理过的,一块骨头都没留下,只有渗进土壤里的血水,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秦质神情平静看向方木盒子,老者曾与他谈笑风生,言辞之间皆是民生疾苦,现下却以命丧黄泉,身葬荒野。

这般遭遇自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但凡有点寻常心的人皆会心有戚戚然。

秦质默然许久才轻叹一声,似在哀悼,面上却没有旁的情绪,仿佛老者惨死,不过是叶枯花落般稀松平常。

暗厂是江湖中最大的一颗毒瘤,它不尊枉法正道,不顾人命危浅、是非善恶,只凭利益做事,谁给的价高它就替谁卖命。

没有什么仁义道德,只有利益为上,你想要谁的命,只要出得起价,它都能帮你做到。

这种游走于黑暗的势力,连朝廷都无法管及,因为它无影无形,无人知道它的本身究竟是什么?

那日大内高手逃了一个,然身上染香也终究逃不了,这点小事自然无需她来处理,她带着方木盒子先行回了暗厂。

这是一个地下暗宫,没有人知道这路究竟该如何走?

要到暗厂,需过重山叠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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