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班长的一句话,我就成了鲁豫的徒弟。

整整一个中午,师傅自顾自地看书,我在他身边不敢言语,就这样诚惶诚恐地呆坐着,直到下午上班的时候,许班长回来安排工作,师傅才放下了手里的。

大家纷纷站起身来,红脸胖子刚抓了一手好牌,有点沮丧地一边抱怨着,一边把手里的牌,狠狠地摔到了当做牌桌的椅子上。

“你下午就跟着我吧。”师傅扬起脸来,看着我说道。

“嗯。”我赶紧站起了身子。

一大群人拿着工具出了保室,就在大车间里四散开来。师傅拿着工具包走在前面,我手里拎着一个大油桶,一步不落地跟在他身后,生怕在这个完陌生的环境中,一不注跟丢了。

几个挡车工迎面过来,指着我好奇了问道:“鲁豫,这是谁啊?”

“我徒弟小吴。”师傅一字一板地回答着。

“奇怪了,你……你带徒弟啦?”挡车工们止不住感叹了起来。

“怎么,我不能带徒弟啊?”师傅剑眉一耸,随口反问了一句。

“当然能带,你这么好的技术,早该带徒弟啦。你看人家一撮毛小李,就是那样的烂水平,还整天牛皮哄哄的,一个人带了二个徒弟,真是误人子弟啊。”一位嘴角长着痦子的中年女工不屑地说道。

“就是仗着他叔叔在厂办当主任,整天觉得自己了不起,看见人家小丫头长得俊点,就故意往人身上贴,一脸的流氓相。”另一位高个子的女工愤愤地随声附和道。

“哼——就这样的人,还整天吵着要找媳妇,我看咱们纱厂的小丫头,哪个会嫁个他。”长痦子的中年女工,不满地哼哼着。

“咱们别再背后说人坏话了。”看见女人一张嘴就停不下来,师傅赶紧打了个岔。

“哎……鲁豫,我给你说得哪个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姨妹在县文化馆上班,上次职工文艺汇演,你去帮着他们乐队拉大提琴,人家一下就看上你啦。”高个子的女工看见师傅转身要走,忙着上前拉住了他。

“大姐,你别开玩笑了,我一个小保工,家庭还有历史问题,你姨妹长得那么漂亮,条件又那么好,怎么会看上我呢?”师傅说这话的时候,英俊的脸上显出了谦逊的笑容。

“你家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吗?这不都正在平反冤假错案吗。”中年女工说这话时,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我的好大姐,咱们先不说这些,我还得去干活呢。小吴,赶紧走。”师傅大概不想再谈这事,忙着回身招呼了我一声。

看着我们要转身离去,高个子女工似乎还不死心:“鲁豫,鲁豫,你好好考虑一下。”

“谢谢你啦。”师傅挥了下手,敷衍地应了一句。

中年女工似乎还有点恋恋不舍,我惊讶于她们对师傅的态度,与早上跟许班长调笑打闹完不同。师傅温文尔雅,不疾不徐的样子,似乎让人无法放肆,有了一种本能地敬畏。

这是我头一次跟师徒干活,工作是给机器加注润滑油。师傅打开不同机器的注油孔,指导我将所需机油加注进去。每一台加完了油,还需要观察一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算是工作完成了。

“这个叫抓包机,这是梳棉机,这是并条机,这是粗纱机,这是细纱机……”师傅带着我一路干活,一路耐心地给我讲着它们不同的功能。

穿行轰隆隆作响的机器间,空间的飞絮沾染在我们的头上身上,不一会,整个人就像是被霜染了一样。我穿着娘做得大棉袄,在这个又闷又湿的环境里,早就汗流浃背了,师傅看见我脸色透红,大汗淋漓,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眉头不由地拧到了一起。

“这个许长久,没给你领工作啊?”师傅不满地问道。

“你是说许班长吗?领什么……服。”我有点不明就里,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

“这个老许,就知道溜须拍马,什么个正事也不做。”师傅嘟哝了一句,接着对我说道,“咱们先别干啦,我带你领服装去。”

我俩回到了保班,屋里没有一个人。师傅走到靠墙边的铁皮柜子前,拉开最左边一个柜门,在一大堆各种杂物间翻了半天,找出了一本空白的领料单。而后,他又从旁边另一个柜子里,拿出一只半旧的军用挎包,掏出了一支粗壮的黑钢笔,拧开了笔帽,就在领料单哗哗哗地填写开来:工作服一套,翻毛皮鞋一双,牛皮带一条。师傅的字潇洒中透着刚毅,我觉得比魏眼镜写得都好。

师傅写完领料单,又凝神静气地想了一下,随即又在后面又增加了两项:劳保毛巾一条,大运河肥皂一条。

“走,找车间签字去。”师傅撕下填好的那页,示意我跟他走。

我们来到大车间最南面,顺着楼梯上了二楼,在我上午来过的车间办公室门前,师傅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把里面的一对正在窃窃私语的男女吓了一跳。

“你这个鲁豫,怎么冒冒失失的。”矮胖的童主任抬起圆圆的脑袋,一脸惊诧地喊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又在给人做思想工作啦了?”师傅望着坐在童主任对面,长着一张狐狸般刀削脸的女人,故意调侃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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