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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北平原的秋天,蓝天白云飘逸,田野稻穗金黄。随着秋风渐劲,梧桐叶开始像烤烟一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铺满了那条繁华的人民路,令人生出“自古逢秋悲寂寥”的感觉。

我早晨上班,走过西张庄村口,就看到田野里染了一层白霜。一路骑车到了厂里,刚进那座青灰色的厂门,一辆黑色的“凌志”就跟了进来,在我的后面鸣了两声喇叭。我刹住自行车让它先过,“凌志”在我身旁吱嘎一声停了。

棕绿色的车窗玻璃摇下来,崔老扒探出一颗光亮的脑袋:“哎……小吴……”

我有些吃惊,自打他回来后,我们还没有碰过面。倒不是我故意躲着,也不是害怕,该来的都会来,躲是躲不过去的。

“你爹最近没来县里?”崔老扒又追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稳了下神,淡淡地回道:“没来。”

崔老扒身子像吹涨的气球,原本刀螂尖脸变得饼圆。我听一撮毛小李说,他回纱厂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厂部的那辆老“伏尔加”换成了眼前这辆崭新的日本车,神气活现地乘着它来来往往。

崔老扒泛着白翳的眼里含着满满笑意,好像忘了我们彼此的怨怼:“我与你爹有师徒之谊,什么时候也不会忘啊,下次他来县里,你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请他吃饭……”

“哎呀,老板……”一股香风扑出车窗,一个娇嗲的声音带着钩儿。

这位坐在崔老扒身边的妖艳女人,应该就是他从南方高薪聘来的女秘书。女人披着酒红色长发,血红的嘴唇,打着暗色的眼影,夸张的胸脯似乎随时可能迸裂紧身的衣裙。

女秘书偷偷朝我挑了下眼角,白嫩的小手拍着崔老扒的大腿:“老板……快走吧,赵局长通知我们,上午还要去工业局开会呢。”

“好好,小吴,我过几天再找你,走吧,哈哈……”崔老扒打着哈哈,摇上了车窗,“凌志”吐出一溜白烟,拐上了那条水杉小道。

望着“凌志”后的白烟,我心里翻腾起来,崔老扒回来后,一个月风平浪静,我以为他忙着瞎折腾,没顾上我,现在看来,他是想起我来了。

走进前纺车间,正是交接班时间,肖美花捧着凸起的肚子,疲惫地站在细纱机前,我走过来打了声招呼。崔老扒承包后,不知从哪弄来一批化纤棉,车间的机器开动起来,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保班的人基本上到齐了,因为厂子承包后,崔老扒制定了新的奖罚措施,迟到一次就扣发半月工资,大伙一时半会探不出个深浅,就连隔壁电工班那些没能力调走,原本吊儿郎当的电工们也都准时来上班了。

许班长是最后一个走门的,人还没有迈过门槛,就听到了他夸张的嚷嚷声:“发工资啦——发工资啦——”

许班长的声音就像一瓢救命水,淋在了垂死的禾苗上,一屋子懒散的人嗷地一声尖叫起来,张胖子拍着大腿,差点跳上了桌子:“他妈的,终于发钱了。”

“不光这个月发钱了,还再补一个月的工资呢。”许班长得意地扬着脑袋,朝天的鼻孔里刺出两撮黑毛,故意拖着长腔,斜着瞥了我一眼,“怎么样?还是咱们的老崔厉害吧?!我当初说了,有的人还不相信——”

“有什么高兴的?你们知道这些钱是咋来的?都是借的银行贷款,”看见许班长得意忘形的样子,老黄师傅瓮声瓮气地开了口,“上面使劲压着几家银行,人家捏着鼻子不得不贷。”

“管他贷不贷款呢?只要崔老扒能贷来款,能给发上工资就行啦。”张胖子见钱眼开,不满地怼了老黄师傅一句。

“老黄,你真是杞人忧天,银行给了钱,你还怕再从口袋掏回去啊?”许班长害怕大伙冷场,赶紧附和着张胖子继续煽动,“崔厂长能弄来钱,这是崔厂长的关系和本事,你换了别人试试!”

看见大伙都在为发钱兴高采烈,没有人理自己的茬,老黄师傅气得一跺脚,转身走了。许班长望着老黄师傅的背影,吸着朝天鼻孔不屑地哼了一声。

熬过了炽热的夏季,舒爽的秋天一眨眼作别了,当萧瑟的寒风漫过南门桥外的运河滩,红姐已经走了大半年了,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离去的真正原因。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淮北小城,这位绝色美女的神秘消失,曾引发了不小的震动,有关她“失踪”的各种猜测,被人们茶余饭后不断演绎,不断地丰富,成就了一个个离奇又神秘的“香艳”故事,真不知道若干年后,这些故事能否被有心的文人发掘整理出来,编进一本新的《聊斋志异》中,永久地流传下去。

我在极度痛苦中暂时放弃了无谓的寻找,红姐父亲交给我的那封写在小学生练习簿上的信,被我一直压在枕头底下,因为无数次地阅读,无数次地揣摩,信纸早已破损了,不得不裱糊在一张厚厚的牛皮纸上。尽管每个字都烂熟于心了,还是会时常拿出来翻一遍,看着上面熟悉的笔迹,就像见到了红姐温润的眼睛,感受到她迷人的气息,在它的陪伴下,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孤寂的夜晚。

吴平弟:

我走了,带着小壮跟你彭大哥一起走了。

这段时间我痛苦极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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