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真是识得自己身份,而且是有备而来。

月华单手撑地,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膝发麻,早已没有了知觉,心知必然是腰间穴道受到钳制。她突然就笑了,笑意弥漫在唇畔的时候,眸中却如漫天飞雪,冰冻三尺。

“忠良之后又如何?阁下适才一出手便意在直取月华性命,若非我命大,此时也只是落个全尸而已。你当时可曾顾虑过我战死疆场,为国捐躯的父亲?

我褚月华忘恩负义?阁下锦衣玉食,自然不知人间疾苦,视人命为草芥,须知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但凡不是走投无路,哪个娇滴滴的女儿家愿意抛头露面,尝尽事态炎凉,苦苦支撑起艰辛生活?谁不想爹疼娘爱,衣食无忧?

我当街凌弱?那敢问我一介孤女,与侯府千金,究竟谁是强,谁是弱?我除了自己,又有什么好依仗?

阁下断章取义,单凭别人一句别有用心的离间之言,就自诩要锄强扶弱,对我一介弱质孤女狠下杀手,还说得这样大义凛然。我长安有你这样不辨是非曲直的狗官,也是冤魂无数,举国不幸!”

褚月华自知不敌,却不肯屈服,将心中愤恨化作唇枪舌剑,慷慨无畏地厉声控诉。

车厢里突然传来“噗嗤”一声轻笑,笑声清朗,如月照清泉,风吟松间,琴音铮铮,竟不是适才那冰寒如刀的狠毒声音。

“竟然丝毫不畏惧您的威慑,敢对您这般不敬,实则是天下第一人,这胆识与口才,子卿都自愧弗如,甘拜下风。”

声音压得极低,但是跪在马车跟前的月华却听得清楚。看似玩笑,声音里没有丝毫不恭调侃之意,也就不是玩笑了。

“长安第一刁蛮泼妇罢了!心肠歹毒,还生了一副伶牙俐齿。偏生褚将军生前战功彪炳,为我长安立下汗马功劳,朕......真不忍心果真治她犯上之罪。

罢了,今日该教训也教训了,她若仍旧冥顽不灵,便是自取灭亡。下次再见,断然不会这样客气。子卿,今日凌烟小姐受了委屈,你就辛苦辛苦,将她送回侯爷府,好生代......我劝慰一番。”

“呃?”

简单的一个字,像是猛然被卡住了喉咙,从喉尖逸出的满含惊愕与不甘的抗议,车窗上的帘帷像湖水一般荡了荡,有人缩回手去。

“嗯?”清冷的一字诘问。

“遵......命!”

那端坐于车窗后面的人认命似地撩开车帘,露出一张风华绝代、俊美无双的脸,眼波横流,笑吟吟地向着车外扫了一眼,便令围观的众人失声惊呼:“白衣卿相!”

邵子卿优雅地步下马车,墨发飞扬,衣袂翩翩,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愈加映衬得他眉眼风流,温润淡雅。

月华眼梢余光从他身上跳跃而过,恢复一脸的冷傲鄙夷之色。

邵子卿艳惊天下,文采独占八斗,受尽世人崇拜敬慕,生平第一次被人用这样清冷的目光忽视,脚下微顿,望着仍旧不屈不挠的月华拧眉叹了一口气:“何苦这样逞强?服个软也就罢了,平白受皮肉之苦。”

月华却丝毫不给邵子卿颜面,双目炯炯怒视马车,薄唇紧抿,看也不看他一眼,冷笑一声:“能得洒脱不羁的邵大人这般恭敬,看来我的确应该庆幸自己保全了这条小命。呵呵,自诩什么‘一蓑烟雨任平生,不为权贵屈膝行’,果真百闻不如一见,原来也不过是趋炎附势,为虎作伥之属。”

邵子卿端坐马车之上,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原是觉得陌孤寒委实对褚月华心狠手辣了一些,而褚月华又是一副傲骨铮铮,心生怜悯,出于好意点拨一二,却没想到碰了个软钉子,被冷嘲热讽一顿,这样不知好歹。

“活该!”

他心里正气恼接了这样一个腻歪差事,要送那盛气凌人的常凌烟回侯府,暗自腹诽陌孤寒,如今又被好心当作驴肝肺,气颇不顺,雪白的衣襟擦着月华受伤的胳膊过去,沾染了一抹殷红的血迹。

围观的众人初见邵子卿的狂热过后,听到月华的话,也开始思考车厢里一直不肯露面的神秘人身份,敢于直呼左相其名,还随意指挥差遣,邵子卿不敢不从,那么此人的身份简直呼之欲出。

非王即帝!

已经有胆小者战战兢兢地跪拜下去,匍匐在地,不敢仰视。众人也随之“呼啦啦”跪了一地。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身份未挑明,谁也不敢山呼“万岁”。

褚月华不屈不挠地直挺脊梁,犹如一丛傲然挺秀的青竹,月白色裙摆迤逦脚下,绽开一地月华。秋风吹皱,那几从银线芦苇与汪洋中的一叶扁舟,显得愈加萧瑟与孤冷,仿若浸染了一地清霜。

她原本头上便没了簪子,又被车夫步尘一番毫不留情地教训,一头秀发披散而下,在秋阳下如丝滑的黑缎一般灼人眼目。她半垂下眼睑,青鸦剪翼般浓密的睫毛在她的眸底投下一弯剪影,遮了满腹的愤怒与寒意。

她想站起身理论是非黑白,“权势”两字已经压得她不得不保持缄默,而支撑着她倔强与尊严的那根脊骨几乎寸寸断裂。

纵然委屈又如何?别人是王法,是权贵,自己除了一身傲骨,什么依仗都没有,今日就这样被踩在脚下,当众*,她除了咬牙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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