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宫。

林嬷嬷静悄地进了太皇太后的寝殿,将值夜的宫人悄声打发下去。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太皇太后的帐子跟前,低声问道:“您老人家歇了没?”

太皇太后叹一口气:“歇什么啊?哀家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哪里睡得着?至义命人没头没脑地传进话来,说让紧闭宫门,千万不可以放人进来,究竟是为个什么缘由也不说。如今哀家懿旨也下了,谁知道竟然是月华重伤,褚慕白带她进宫求医。

这下皇上可记恨上哀家了,人也杀了,狠话也放了出来,褚月华今日若是不能安然脱险,就依照皇上的脾性,到时候失去理智,还不知道要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事发突然,哀家这正发愁如何应对呢。”

林嬷嬷敛气屏息,不敢劝解,默然片刻,低头道:“禀太皇太后,二爷进宫了,如今就候在外面。”

“什么?”太皇太后一惊,在帐子里坐起身来:“这样晚了,他进宫做什么?就不怕招惹皇上疑心。”

林嬷嬷大气也不敢喘:“怕是出了大事,否则二爷断然不会冒这样的风险。”

太皇太后气怒道:“让他进来,哀家正好要质问他,这是唱的哪一出?想害死哀家吗?”

林嬷嬷躬身应下,拨亮灯盏,慢慢地退出殿外,将闲杂人等全都屏退下去,警惕地四周张望一眼。

一道身披斗篷的黑影悄无声息地自屋脊翻落下来,滑进寝宫里,门在外面迅速闭合了。

斗篷摘下来,露出常至义阴鹜的脸。

“至义参见太皇太后。”

声音里有几分张惶,这是前所未有的。

床帐内的太皇太后不悦地出声道:“夜半三更的,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皇后又是谁下的手?”

常至义跪在地上,恭声道:“是我。”

“为什么?哀家不是告诉过你,皇后哀家还有用处吗?”太皇太后的声音骤然凌厉起来,怒声责问。

“当年的事情,褚月华好像已经全都知道了。”

“什么!”太皇太后一惊,撩开床帐,翻身坐在床榻之上:“她怎么会知道?当初知情之人不是都死了吗?”

“仇正乾在枫林被杀那一夜,守墓的鲁三目睹了整个过程,并且逃脱了。微臣一直在暗中寻找他的下落,并且在今日也终于追查到他的行踪,直接灭口了。原本以为他一死便是高枕无忧,谁想到竟然中了他们暗度陈仓的计谋。

今日晚间有一棺材铺掌柜往枫林里送棺木的时候,曾经跟褚月华在竹屋里面说了半晌话。微臣怀疑,鲁三之死只是一出瞒天过海之计,就是为了掩护那人接近褚月华。所以她定然也知道了当年之事。

当时正好褚慕白等人都不在枫林,为了保险起见,微臣就派遣了数百死士,火烧枫林,尽数灭口。谁想到褚慕白关键时刻赶到,还是救出了褚月华。”

“怀疑?怀疑你就闹腾出这样大的动静,还让哀家这样明目张胆地阻止皇后进宫,即便是褚月华死了,皇上也会怀疑到哀家身上!”

太皇太后终于忍不住大发雷霆。

“事发紧急,微臣也是为了保险起见,来不及瞻前顾后。毕竟当年的事情非同小可,丝毫马虎不得。”

常至义诚惶诚恐道。

“你做事谨小慎微,这一点哀家赞同。但是你今日未免也太过鲁莽。哀家问你,你可确定皇后已经知道了当年之事?”

常至义犹豫片刻,摇摇头:“那棺材铺掌柜与她密谋半晌,委实可疑,而且微臣亲自盘问,他真名叫做冯晾,与鲁三当初都是褚陵川部下。”

“那鲁三在死前可见过冯晾?”

常至义又摇摇头:“城门口自有我的人在严密把守,鲁三倒是没有机会进城。不过那冯晾可有机会出城啊!他的行踪从来没有警惕过。”

“就因为他们两人有可能相识,你就认定其中有诈?”

常至义被太皇太后一连串咄咄逼人地追问下来,也开始心虚:“宁可错杀一万,绝不放过一个!”

“够了!”太皇太后捶床勃然大怒:“你还嫌自己这些年造下的罪孽还少吗?当年哀家的确是暗中授意,让你找机会取而代之,想办法夺取褚陵川的兵权,我们常家也好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可是,哀家可没有让你做出这等卖国求荣的事情来。

你够心狠手辣,一个褚陵川,杀了也就杀了,可苍耳山一战,就折损了我长安的六千精兵,还双手奉上三个城池给西凉人。当初若非你一人降罪,常家大厦全倾,哀家就恨不能立即办了你!

如今五年过去了,你受西凉人胁迫,致使边关败战连连,将士死伤无数。就像你说的,长安只要战争不断,皇上就离不开你,离不开我常家,我常家就可以在朝堂上屹立不倒。哀家为了常家百年计,也信你!

可是你看看你如今,一步错,步步错,双手沾满边关将士的鲜血还不够,简直杀人如麻,就连自己的外甥女也眼睛都不眨一下,说杀就杀,就因为一个怀疑。

至义啊,你究竟是为了常家,还是为了你自己的富贵荣华,你以为哀家真的是老糊涂,看不出来吗?你这分明就是将我常家推到悬崖之上,必将万劫不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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