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沈蔷薇是单独住在这处房子里,一入了夜难免害怕,远处隐隐传来野兽的长啸,夜风也是呼啸着,吹的窗棂咯咯作响。

房中只有一盏油灯,昏黄的映出一小片光晕,并不足以让人消减恐惧。

沈蔷薇因着精神正好,此刻没有丝毫睡意。她躺在炕上,看着窗棂上糊的厚厚的纸,随着透进的冷风沙沙的抖着。

恍惚间才刚觉得困,却忽而听见尖叫声,这寂静的黑夜里突兀的一声,让她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侧耳细听,接连传来辱骂和哭泣的声音。

她怔了怔,忙就披了棉袄出去。外面黑漆漆的,夹杂着扑面的冷风,呜咽似的在头顶盘旋。木栅栏咯吱咯吱响着,远处还有枯草摇曳的沙沙声,更像是脚步声,极细微的忽远忽近。

她寻着声音走到相邻的房子,就见里面开着灯。她这会儿倒不觉得害怕,径自推了门进去,就见阮红玉蜷缩着坐在地上,赵乾正挥了皮带打她。

沈蔷薇见状不由一惊,就喊了声,“住手!”阮红玉见了她来,忙拽着赵乾的裤腿,哭着求他,“你放过我吧。”

赵乾碍着沈蔷薇在这,不好发作,就用力甩开她的手,笑着说:“小姐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

沈蔷薇强自镇定,说:“我有点儿闷,想请红玉陪我说说话。”她说着,就上前扶起了阮红玉,见她泪眼朦胧,忙就为她擦了泪。

赵乾笑了声,挥了挥手中皮带,皮笑肉不笑的说:“红玉,那你就过去陪陪沈小姐吧。”

阮红玉当即颤抖了一下,紧紧抓着沈蔷薇的手,生怕她走掉不管她似的。

沈蔷薇带着阮红玉回了房,一时心里七上八下的,倒好似有什么疑点呼之欲出,只是理不出头绪。

她坐在炕上,想着乔云桦的种种做派,因何会为自己安排在这样一处农家,主家又不和睦,倒好像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她不由转眸去看阮红玉,见她低低垂着泪,心里的疑惑暂时压了下去。轻声劝了她两句,阮红玉倒像是十分委屈似的,哭的梨花带雨,断断续续的将她的命运娓娓道来。

原来阮红玉自从逃难来金陵后,因为长相可人,被赵乾这个流氓强抢了过来,她没有身份证明,家乡又没有亲人,因此警察署的人并不理会。

那赵乾又是个道地的流氓,三天两头打她,又不知做的什么营生,家里荒废着几亩田,整日里滥赌酗酒,让阮红玉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沈蔷薇听她命途波折,当即同情的握住她的手,说:“你别哭,我或许可以给你想想办法。”

阮红玉慌着摇了摇头,说:“可不敢的,要是让他知道我又要挨打的。”

她说着,竟就掀起了身上的棉袄,沈蔷薇去看,就见雪白的肌肤上一块青一块紫,竟就是新痕旧伤一大片。

沈蔷薇禁不住吃惊,从前她还是个女学生时就讲究女性的民主自由,今次见了这样的事,哪里会不管,只是不能发作,就将这件事放在了心里。

那阮红玉抹了抹眼泪,说:“沈小姐,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如今也是遇着坎了,不然不会躲到这里来的,可怜了你这样的人,竟也被人算计。”

她的声音低低的,沈蔷薇却听得真切,当即问:“你说什么?”

阮红玉看了一眼外面,一面假装哭泣,一面在她手心写了几个字。

沈蔷薇不由一怔,抬眼看向阮红玉时,眸中却是平静无波,好似是预料之中的事。

阮红玉见她如此,忙就握紧了她的手,说:“千真万确,是那个死鬼喝醉了说出来的,我不会听错。”

沈蔷薇泰然自若的点点头,没有说话。阮红玉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安静的坐在一旁。

隔了半晌,沈蔷薇转过头看她,忽而说:“你唱评弹的样子,一定很漂亮。”

阮红玉闻言竟然抑制不住喜悦的笑开来,说:“我唱给你听啊。”

她提着嗓子,“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她唱着唱着,眼角便湿润起来。

沈蔷薇合眼躺在里侧,耳畔是阮红玉忧伤的声线,愈发的催化了她心中的伤感。她想着远方,想着山海,只恨自己没有一双翅膀,能够飞出去,早早脱离这样的泥沼。

临到了夜深人静,阮红玉已经安然入睡,沈蔷薇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却没有丝毫睡意。最近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消磨了她的精神,太多的事情让她感到恐惧。

原本夜是静静的,却听见几声突兀的狗叫,隐约还有枪声忽远忽近的传来,她慌张的起了身,推了推睡着的阮红玉,说:“快醒醒。”

她觉得不对,赶紧穿好衣服下床,正待出去。院子里面却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有人急促的敲了门,“沈小姐,廖先生的人遇到伏击了,我必须马上带你离开。”

阮红玉明显被吓了一跳,忙就穿好衣服,惊惧的问:“沈小姐,这是怎么了?”

沈蔷薇并不害怕有人要她的命,只是却不能什么都不做的任人宰割。她说:“留在这多半活不了,你跟我一起走。”

阮红玉惊惧的点点头,随着她出了院子。外面黑沉沉的,不远处正有人在交火,枪声噼噼啪啪,惊得左邻右舍的狗齐齐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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