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山色寂寂。

和十里外的中凌城一样,天机山也有护山大阵庇护,并无流沙、恶瘴、邪魅的侵扰,山树层叠如浪在如洒银般的月光中随夜风起舞,簌簌沙沙声不绝如缕。

作为中凌州最高等学府天机书院,不管是各种资源还是内部建设,都是其他学府望尘莫及。为了给学子保留个人空间,学子宿舍皆是独门独院。这些宿院营建之初,皆借山势地利,分布较为散落。

这九年,时锦与时绯清两人一直住在摘月居,清静自在,不为外人打搅。时绯清有时想,若一辈子这样,也挺好。

“怎么一个人在这?”时锦看了枕臂躺在屋脊上的某人一眼,在其身侧坐了下来。

“夫子的得意门生,晚上不挑灯夜读?”

“给。”

“什么?”

“蜜糖酥。”

“我可不想中毒。”

“那吃我的桃花酥。”

“你就那么确定他在你这盒里也加了佐料?”

“我已经替你试毒了。”

“咦?”时绯清顺手抓起一块,“话说回来,这时凛炼境失败受了这么重的伤,时峰也没找我麻烦,我在想,是不是那会儿他连这脑袋也一块儿伤了?”

“如果真那样,那也算是因祸得福。”

“可我总觉得,这趟回来,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

“别想那么多了,一切有我。”

“也是,有你这位少城主护着,我时绯清才是因祸得福。”时绯清轻笑,将桃花酥塞进嘴里,手臂又伸到头顶往脑袋下一搁。

“天下数你嘴最甜。”

目光并没有从那片半弯的月亮上移下来,时绯清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时锦,你信命么?”

时锦微微一怔,“看情况吧。认识你,我就信这是命中注定。不过,若说我无法淬炼二星,我却是不信的。”

“你还记着那占星师的话?”这回轮到时绯清怔了怔,不甘心似的坐起身,“我都跟你说了,现在的占星师不比从前,自从星天被封后,除了炼星五境,谁还能透过封印看到星天,他们啊,为了谋生,就是坑蒙拐骗!”

目光微微闪了闪,“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吧,一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

“我只是在想,别庠之后做什么去。”

“不是说好跟我一起回无疆城么?”

“你别忘了我是银魂之体,除了给那些炼星士当炼炉,根本一无用处。”

“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时锦微微恼怒地看向身边的人,不知是夜色之故,还是出自他内心,一改平时一脸无谓地神情,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如夜色般深邃,撞击他内心。

忽略对方微微蹙起的眉峰,以及夹杂一丝紧张关切的眼神,时绯清无所谓地一笑,方才深深的忧虑恍如一幻,“不过,就算真要当炼炉,我也只给你。”

时锦一把抓住时绯清的手腕,惊怵而不安的神情,仿佛怕她下一刻真要跳进炼炉里去似的。

见对方这么紧张自己,时绯清突然心情很好,“只是现在,我还舍不得离开你。”

月色下,那双眸子像是蒙了水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对方头。

梳得是一丝不苟的书院式发髻,绑着暗流纹纯丝绸带,带尾坠着两颗毫无重量可言的紫星珠,只是一触即离,发丝温软的触感却像烙子印在掌心,微微发烫。

欸,果然跟想的一样好摸!

另一手腕仍旧被紧紧抓着,时绯清忍不住又噗嗤一笑,道:“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

意识到自己失态,时锦慌忙松开手,可时绯清刚才的亲昵举动和那两句暧昧不清的话又让那颗心扑腾扑腾乱跳起来,“以……以后莫要开这种玩笑。”

揣着莫名其妙升起的好心情,时绯清又躺下来,身下的瓦片除了有些凉冽之外,其实还挺硌人的,此刻却像软衾香枕般,“在这川泫大陆,并不只有炼星士一条路。种花养鸟就不错,就像秦惜夜,淬星五境的高阶炼星士,不也将自己放养在半月山,诸事不问么?再不然像琉玥那样,当个神叨叨地占云师,对着云海,拈下手指,来一句‘金魂不出,川泫必乱’。”

凉淡夜风徐徐而来,月色轻朦在少年健康颀长的身体。

时锦目光微微闪动,“你真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