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客店在三牌楼附近,并不在府城繁闹处。雨后街道冷僻,开店经营的也只有三三两两几家,客店门板半闭着,原是半遮半挡雨水,此刻忽然被人横手一推,泼了好些水雾进去。

店掌柜在拨弄着帐本,伙计眯着眼打盹,都没想到这时点会有客人上门。听到响声一激凌望去,猛见一条黑脸大汉大踏步进来,脸上才堆起笑要招呼,门板嘎吱响动,陆续又走进七八个青衣粗汉,俱是一脸不好相与的凶相。

伙计吓呆了,半晌才挤出一句:“几位客倌是打、打尖还是吃、吃饭?”

店堂里只有五六张桌座,此时并无客人,那些粗汉仿佛省了清场的麻烦,满意地各拉了条凳坐下,或一人或二人,把几张桌都占了。黑脸汉子坐在中间桌,手指敲了下桌面,开口:“上茶!”

“客倌喝、喝什么茶?”

黑脸汉子咧嘴笑道:“上好茶,店里顶尖最好的茶!”

这粗汉子不笑是个桃园豪杰,笑起来也是条梁山好汉,伙计哆哆嗦嗦地跑去厨房烧茶。黑脸汉子一脚踏在凳头,向掌柜大声问话:“店家的,听闻你们店里来了贵客?”

掌柜僵着笑脸,“小店住的都是贵客,不知客倌问哪一位?”

“前日傍晚投店的那几位。”黑脸汉子嗓音响亮,完不怕扰闹了人,“烦劳店家请那几位贵客出来,兄弟几个要请他们吃茶!”

“客倌与那几位贵客是相识好友?”掌柜听他说话还有一分客气,只是要请人却没个名姓,都不知是哪路泼皮无赖,还是土匪恶霸,一副要闹事的架势,又不能不应付,只得硬着头皮问。

黑脸汉子拍了下桌,喝道:“让你请人就请人,啰嗦什么!”

伙计端茶出来,险些摔了,一桌一桌去上茶。黑脸汉子看他手抖得像筛糠,把脸色一缓,手指旁近一粗汉,说道:“曹五,你去请人!”

掌柜迫于豪势,给那曹五指了指前晚投店客人的门户。

曹五走到一间房门前,抬掌呯呯拍着门,高声道:“房里客人,我——”蓦地一股掌风破门而出,将他震得大跌出去。随即三四道蒙面黑影从楼梯角横梁上抢出,掌击拳打,向店堂里几个粗汉攻去。

六七个青衣粗汉霍地跳起,冲上前接住那些人拳掌,混打了起来。

这些粗汉都是赤手空拳进店,身上未带武器,那几道黑影有刀有剑,却似乎不想下杀手,只拿拳脚厮打,他们功夫显然略高些,一打二的形势下并未落于下风。

黑脸汉子与人对了两拳,叫道:“我们好意请吃茶,作什么打人!”

十余人才打了数招,堂上桌椅俱被砸烂,掌柜与伙计惊喊着“杀人啦”,逃进了厨房躲藏。

曹五爬起身,抓起一条长凳向客房里砸去,那客房中的人似是动了怒,咻地打出一把金钱镖,曹五与另两个青衣汉中了招,被击倒在地,纷纷抱伤痛叫。

黑脸汉子怒喝:“好贼胆!敢在我们地头伤人!兄弟们,拼了!”

这些粗汉呼喝着,都奋起身劲拼打起来。一个蒙面汉闪开迎面拳头,唰地拔出了刀,作势便要砍去。突然一声沉喝从另一间房中传出:“都住手!”

那声音沉闷古怪,却有莫大威力般,几个蒙面汉闻声都从打斗中挣脱,闪到那房门前。

黑脸汉子打了下手势,那些青衣粗汉停下手,把伤倒的扶起来,都聚拢过来,瞪着那扇门。

房里那古怪声音又响起,“几位尊上何人?来此何意?”

黑脸汉子忍了一口气,说道:“南京城里青云天,我们是末位巡山卫。贵客临门,来此请吃杯茶,为何动手打人?”

江湖中,两帮人马碰上面,要打交道谈事情,请吃茶是个礼节。彼此给面子的,便会坐下吃茶试探,若是同道谈得开,自可打点出几十年相好的盛情,互相和气生财,若撞着交不上道的,要翻脸厮打也是茶后的事。至于请茶不喝的,有避事的也有存心结梁子的,少不了得手下见一番功夫。如若还杀伤起来,那就结恩不成反变结仇了。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事得是多大,道是多不同,才没法转圜。

黑脸汉子想不到面都没照上,架便打了起来,他们是奉王晟之命来请茶的,不是来杀人的,哪成想险些被打杀,心里着实窝火。当然,他们也不知道,在这家客店外,王晟还伏下了另一批打手,个个兵器不离身,砍人都有两三手。

地主头请吃茶,要不给面子,恐怕就得动刀子了,这是先礼后兵。

客店外的冷清街道,王晟坐在街角一处茶摊里喝茶消食,马拴在摊前柳树下。小马车响着细碎铃声驶过街面,缓缓停在中间某个闭门的店铺旁。白兰相抚弄着编好的草结,耳听着车外凉风里一些特定声息,细微的声响在各个方位一动而隐,那是闻兰音而来的部下,这附近的耳目。他眼望虚空,说道:“你去吧。”

韩佑武身形一动,人已消失不见,只有一角车帘微微晃荡。

客店中那房里的人微觉意外,似乎没料到这帮粗鲁汉子是地主家的喽啰,斟酌了下说:“我们是过路人,原只想吃碗路边水,并无意冒犯。”

店中桌椅残破,茶水打翻了一地,也没什么喝了。黑脸汉子想起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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