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天色已经没有西边的铁青,花了一晚上堆积的云被冲淡得一丝一丝的,就像一团毛线被人打散开来,透着暖色。

扶苏站在他身边:“你昨天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啊!我以为打完山贼就可以安心了,没想到朋友比敌人更难对付。”

“你是说甄琰吧?”荆轲学着岑杰叼着青草,上面还有露珠,“对你来说比朋友更难对付的是亲人。”

扶苏以为他要感怀已经死去的“虎力大王”,没想到会提起秦王政,不知道是真傻了还是装傻:“你想说什么?”

荆轲说:“你不怕我把你的名字抖露出来,让你背一个已经杀父弑君之罪?”

扶苏昨天当然也想到这一层了,他不言语,等太阳天边出现了一片浅浅的金黄才淡淡的说:“你的死活,与我何关?我的死活,又何须挂劳?”

扶苏已经把警告写入那简引荐信中,只要网站的人能看出来,也不枉自己的一番苦心,现在,不能再暗示太多有关刺杀的信息,否则凭着荆轲的警觉,断然会放弃自己为他铺设的路。

很快,浅浅的一片金黄变成了浓浓的橘黄,荆轲对这个回答不满意:“甄琰可还没死,你不怕我现在就一走了之?”

然后,又变成了抢眼的橘红,扶苏用袖子拦住光线,轻叹一声:“我以为你拿到木简就走了,我还想着亲自干掉甄琰。”

荆轲吐掉嘴里的青草:“得了吧!没敢对甄琰没下死手的扶苏公子还有动手的机会吗?”

说完飘然离去,留下扶苏在朝阳下整理进进出出、乱麻走蚁的思绪。

两个时辰后,武装商队如约的整装待发了,这个武装商队还兼着护送外交团队,浩浩荡荡,声势一时无两。

卫咎与岑杰骑马并行,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岑杰不断的没话找话,卫咎实在兜不住话,只好傻呼呼的打哈哈,反而让岑杰深信不疑,并暗暗警惕,到底是秦王的大公子,如果不是冒牌的那就是城府太深了!

扶苏一点也不担心卫咎替自己挡枪子,他时不时看一眼甄琰,默默祈祷他下一秒咽不下一口气,呼吸衰竭而死。

甄琰此时躺在一辆马车上,石路再怎么颠簸,他也是一声不吭,护送他的士兵担心他会不告而别,每隔几分钟就问一声,甄琰有气无力的应答,到最后似乎有点不耐烦。

到中午时候,岑杰下令休息开灶,士兵们按部就班,各忙各的。扶苏也循着一个扈从的本分劈柴生火,心想这时候每个人都各自忙乱各自的,没人会在意甄琰的死活,荆轲应该会挑这时候发难吧?

等等,荆轲呢?

扶苏抬头看看甄琰马车,甄琰被士兵搀起后端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荆轲却一直看不到人,莫非真的跑了?不过也对,一路向东,一路向西,荆轲既然拿到引荐信,就此不告而别也是情理之中。

卫咎走进甄琰,试图叫醒他,甄琰抬起眼皮,刚要说什么,卫咎眼神一变,注意到甄琰身后有什么异动,回头给扶苏一个眼神,扶苏也感觉山雨欲来,抄起身边的柴火冲到卫咎跟前,面目异常狰狞。

坐在马上的岑杰也注意到甄琰那边发生一点骚乱,于是伸着脖子,想要看得清楚一点。

岑杰的师傅曾经告诉过他:“深处危险之中的人,他的第一反应,恰恰能出卖他的性格。”

危险果然在下一秒出现,荆轲蒙着面从草丛里跳出来,手中长剑朝甄琰后背直送;甄琰看见扶苏带着杀气冲过来,以为要对自己下手,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卫咎见甄琰误会扶苏,赶紧把甄琰往一侧推开,躲开荆轲的锋芒,另只手也不闲着,反手一扭就把匕首摘下来;扶苏赶紧用柴火顶着荆轲手里的剑,以免收招不及刺伤卫咎,好在荆轲并不打算一招毙命,及时收住。

岑杰坐在高处很清楚的看到这一刺三变,在心中暗暗推理:扶苏公子(卫咎)心肠好,宁可自己中刺,也要保护他人;甄琰明显不知道真正的危险实在背后,还对那个书童下手,典型的老糊涂;那个书童倒也大胆,抄根柴火就敢跟刺客硬拼。

岑杰忘记了那个暴力美学信奉者的存在,不然他一定会发现蹊跷的。

荆轲蒙着面,大家看不到他的表情,此时的荆轲也大惑不解:昨天你还想杀了他,现在居然要阻止我?

只有扶苏明白荆轲的疑问,他视线从荆轲甩到卫咎,又从卫咎停在甄琰身上,吐着气,似乎在对他们说:“掐死他!”

三人心领神会同时跳上马车,马骡受到惊吓,长嘶一声,拖着大车在原地打转,时而隳突乎东西,时而叫嚣乎南北,众人纷纷避开,

荆轲扔下剑,在车板上与二人扭打纠缠在一起,荆轲次次对甄琰脖子下狠手,卫咎装作拦截荆轲,但不知是自己有意放水,还是荆轲本身功夫变态,每次都力有未逮,每回都能冲破自己的防线,这不科学!

扶苏也不知道自己实在演戏还是不知道该救该杀,决心如同重心一样摇摆不定,于是扶苏干脆不去管甄琰的死活,跳上车头,打算安抚暴走的马骡。

要知道牲畜虽不懂人话,却也有七情六欲,任凭它如何发疯,只消主人轻抚鬃颈,往往就平复下来,这是心有所感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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