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光是这顶凤冠,那就是宝庆银加工细作,用一年的时间给精心打造出来的头面。上头镶嵌的珍珠宝石金玉花钿,就有四五斤重了,更别说凤冠下头还有各式各样的挑心、分心、金簪、宝牌,蕙娘还没戴冠呢,已经觉得头颈沉重,对文娘这一嘲笑,竟真无言以对,只好迁怒于喜娘,“是要把我画成猴屁股才罢休吗?”

&ep;&ep;虽说喜妆有一定规格,但用惯了香花,蕙娘哪里看得惯这两个喜娘的手艺。才一上妆,便又拭去了,由绿松、孔雀等大丫头在一边打下手,香花亲自挑了西洋来的红香膏,在两颊先薄薄地敷了一层,越发显得蕙娘面色腻白,仿佛自内而外焕发光彩。连文娘都凑上来,用指甲挑了薄薄一点胭脂,给蕙娘在唇上轻轻印了樱桃大的两点红色,又笑道,“其实你唇这么小,还点这么薄的胭脂,倒没多大意思了,要依着我呀,我就把你的唇儿都涂红了,吃得我姐夫一嘴胭脂。”

&ep;&ep;连绿松都在偷偷地笑,蕙娘狠狠地白了妹妹一眼,文娘越发得意非凡,她更热衷于打扮姐姐了,忙前忙后的,就像是个小丫头一样,热心地为香花出着主意打着下手,两人用了小一个时辰,终于将蕙娘装扮出来了——不说艳冠群芳,少说是要比那两个喜娘打扮得更合蕙娘的口味些儿。文娘倒退了一步,背着手左右一看,这才满意地笑了,“掀盖头时候,不至于丢了我们焦家的脸面!”

&ep;&ep;“我还没出门呢,你就老气横秋起来了。”蕙娘白了她一眼,见文娘洋洋得意、不以为然的样子,她忽然自心头涌起了万般柔情。

&ep;&ep;自己对文娘,是有些过分严苛了,都说文娘性子倔,其实她也说不上大方,越是看不过眼,就越要使劲地踩她……倒把这孩子闹得更倔了些,自从去年七月以后,她就再没向自己问过婚事,也再没有提起过她对权仲白的仰慕了。就连现在,两姐妹旦夕间就要分离,从此人生路远,谁知道合适才能再见?可她就是绷得紧紧的,连一点不舍都不流露出来,反而故意装得满不在乎……

&ep;&ep;“过来。”她便冲文娘张开双手,又警告道,“可别哭脏了我的妆粉……倒是衣服还没换呢,眼泪鼻涕,随你蹭吧。”

&ep;&ep;“谁要哭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越早出嫁,我就越早住进自雨堂里,我巴不得你早点出门!”文娘气得又跺了跺脚,一边叨叨,一边缓步靠近蕙娘——她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慢慢投入了姐姐怀里,软着声音叫了一声,“姐……”

&ep;&ep;一头叫,一头就禁不住轻轻地抽噎起来,像是一头奶猫正咪咪地叫。蕙娘抚着她的发辫,想到祖父说话,一时真是万般不舍——这个钢铁一样的女儿家,鼻间竟难得地有了一点酸意。

&ep;&ep;“以后……”她清了清嗓子。“以后,你就是家里的大女儿了,什么事都更上点心,多看少说,凡事爀争闲气,一定听祖父的话,老人家不会害你的。知道了?”

&ep;&ep;姐姐难得温存,文娘哭得越发厉害了,她轻而含糊地嘟囔,“我怕……姐,我怕……”

&ep;&ep;怕,是啊,谁不怕呢,自己待嫁时,隐隐约约想必也是有几分惧怕的。怕那潜在的、无数的对焦家虎视眈眈的贪婪的口,怕天意难测、怕命运弄人,心中难免也怕遇人不淑……人口凋零就是这样,眼前再花团锦簇,底子都是虚的。外人看得到热闹,看不到热闹底下的苦。吴兴嘉对她焦清蕙,想必从来都是又嫉又恨,恐怕亦难免有三分羡慕,可她们又何尝不羡慕吴兴嘉?谁不想做个娇娇女,谁又是天生就的精钢筋骨?

&ep;&ep;“怕有什么用。”蕙娘又端起了从前的架子,她哼了一声,“你不是一贯爱和我比?焦令文,我倒要看看,咱们俩出嫁后的日子,谁过得更好。”

&ep;&ep;文娘就算再难,也不会比姐姐更难,权家水深,这一点她还是清楚的,比起注定要嫁给老太爷衣钵传人的妹妹来说,姐姐的路,是要更难走得多了。她噗嗤一笑,笑中倒还带了泪意。“去你的,我这不是准赢么?这有什么好比的——才不要你让我!”

&ep;&ep;“人都还没出门呢,”蕙娘扫了她一眼,她拿起手绢,一边数落妹妹,一边给文娘擦起了面上的泪痕。“永远都这么轻敌。”

&ep;&ep;文娘的眼泪又出来了,她一把攀紧了姐姐的手臂,哭得就像个孩子,“要不,你就别出门了,又说要在家,又反悔了出门,呜呜,你言而无信……”

&ep;&ep;末了,还是四姨娘过来把哭哭啼啼的妹妹领走,蕙娘才能安耽了换衣——吉时将至,再不将礼服上身,要来不及了。

&ep;&ep;淑人礼服有一定规制,又是宫中赏穿,玛瑙除了修改得更跟身一点以外,并未随意改制。蕙娘穿着,只觉得倒还不如家常便服——紧跟着,喜娘带了丫头,开始在她身上披披挂挂,戴霞帔、系坠子,腰上挂荷包,裙边悬禁步,这全打扮完了以后,蕙娘再掂了掂一会儿要抱着上轿的宝瓶,不禁叹道,“我现在就差前后两块明晃晃护心镜,便好上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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