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最初费尽心思,想入宫面圣的老臣,被傅煜逐个击破,没了踪影。先前忠心耿耿、试图救他于水火的旧将,也不敌傅家的悍勇,销声匿迹。乃至于那些宫人内监,也从最初的恭敬侍奉,变得散漫懒怠。

&ep;&ep;四个月间,内外音信不通,只有四方的宫墙,供他凭吊。

&ep;&ep;这座皇宫曾是他的天下,如今却成为他的囚笼。

&ep;&ep;暑去寒来,中庭那棵槭树渐而凋敝,漫长而煎熬的深夜里,许朝宗挨个数着脚下的青砖、墙上的斑痕,回想他短暂的此生——幼时出身尊贵、玉馔珍馐,极得祖父爱宠;少年时任情恣意、青梅竹马,却是三兄弟里最不得父亲欢心的那个;再往后……

&ep;&ep;仿佛从皇长兄过世,他不甘心沉寂、决意夺嫡时起,事情便出了偏差。

&ep;&ep;年少时挚爱的恋人嫁予他人,结发的妻子在权衡中被舍弃,而这万人渴求的皇位,并没给他带来预想中的愉悦。在最初志得意满的狂喜过后,便只剩繁杂琐碎的朝政,内外交困、分崩离析,没了军权在手,他仿佛孤身推着巨石往坡上走一般,劳累而有心无力。甚至于,在明知傅家的野心时,不得不妥协利用,以至于养虎为患,终成今日之困。

&ep;&ep;那些曾匍匐在他脚下的臣子,今日已转投往傅家门庭。

&ep;&ep;他贵为天子,却连这座窄小的院门都踏不出去。困厄之中,许朝宗迅速消瘦下去,整夜的失眠、连日的苦熬后,原本就不算坚韧的意志也迅速消磨。

&ep;&ep;十月的京城已很冷了,夜里怒风呼号,有雪砧子散漫飘落。

&ep;&ep;许朝宗围着件半新不旧的大氅,坐在炉火旁出神,不知何时,昏昏睡去。

&ep;&ep;他做了个梦。遥远的,已然被尘封在记忆角落里的梦。

&ep;&ep;梦里他仍年幼,没有觊觎皇长兄权位的野心,每日发愁的,只是先生布置的课业和父皇偶尔的盘问。还没到出宫立府的年纪,他仍住在宫里,母妃常会接呦呦来跟他作伴。那个娇憨柔软、天真漂亮的小姑娘,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会跟他满宫折花捉蛐蛐,会陪他安安静静地焚香写字,会在入宫时给他带香软的糕点,会跟他溜出宫去闹市,也会在摔倒时牵着他的衣襟抹泪撒娇。

&ep;&ep;那个小姑娘,他曾捧在掌中,真心爱护。

&ep;&ep;可是后来,他们走散了。

&ep;&ep;像是被面目模糊的皇爷爷领走,她穿着鹅黄娇嫩的锦绣衣裳,蹦蹦跳跳地去折花,前面是寒冷透骨的湖水。他拼尽力气地想叫她回来,嗓子都哑了,她却没听见似的,踩水而行,渐渐被水吞没,再也没回头看他半眼。

&ep;&ep;许朝宗从梦里醒来时,眼角一片冰凉。

&ep;&ep;他愣愣怔怔地坐到天明,而后写了封简短的信,在宫人送饭时,让他转交傅煜。

&ep;&ep;第124章质问

&ep;&ep;这封信经由宫人之手,交予含凉殿的护卫,而后迅速递到了傅煜的手上。

&ep;&ep;彼时傅煜端坐于衙署中,正与傅德明和几位朝臣一道商议政事——皇宫内外的戍卫尽数握在傅家军将手里,在许朝宗现身后,拟个由他暂摄朝政的旨意,并非难事。将杜鹤递来的信展开扫了眼,傅煜眸色稍沉,却也没多说,只颔首示意他退下。

&ep;&ep;待事情商议完了,才起身出了衙署,直奔丹桂园。

&ep;&ep;昨夜北风怒号,下了整夜的雪砧子,积了寸许。今晨浓云蔽日,风凉嗖嗖的直往脖颈里灌,丹桂园里银装素裹,除了甬道门庭被仆妇扫得干净外,花木山石皆掩在积雪下,地上留着几道浅浅的猫爪印。

&ep;&ep;攸桐居住的吟风阁里,此刻满室融融。

&ep;&ep;入冬之后,玉簪便张罗着换上厚帘,拿出炭盆,昨晚风吹得紧,早早就点了银炭,熏得屋里暖融融的。银刀破开新橙,甘甜的果肉切得整齐,攸桐取了一块咬着,翻看齐州送来的账本。

&ep;&ep;忽听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抬头便见傅煜冠服严整,走了进来。

&ep;&ep;攸桐诧然,搁下笔,道:“还没到晌午呢,回来这么早?”

&ep;&ep;“有点事,你看这个。”傅煜瞧见盘中香橙,取了一块,将那封信递给她。

&ep;&ep;素白的宣纸,折成巴掌大小,并未封漆。

&ep;&ep;攸桐拆开,看到那熟悉的笔迹,先是一愣,待将内容读完,眉头不由得蹙起来,“他若是想通了,与你商议便是。平白无故地见我做什么?”嘀咕完了,随手丢开那信,“殿里侍卫怎么说呢?”

&ep;&ep;“许朝宗近来精神恍惚,意志消沉了许多。”傅煜靠在案上,抬手帮她抚平眉心,“你若肯见,我便待你去会会。若不肯,再困他两三个月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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