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她咬咬牙,下定了决心,一昂头,自如地跨进了长定宫门。

&ep;&ep;长定宫中有一株老桃树,已枯死许多年了,据说是多年前后殿的那场大火将地下的根芽都熏死了,以至于这棵树再也生不出绿叶,也开不出花来。但长定宫又长久无人问津,以至于这棵枯老的桃树便一直留在这里。

&ep;&ep;她跨进宫门,就瞧见桃树干枯的枝干朝着天际伸展。枝下站了个人,一袭石青色圆云纹领袍,衣边缀一线赤金。长身而立,身姿岧岧,似暗尘里明月一亮。

&ep;&ep;朱嫣瞧着他的背影,一时竟有些没认出他来。

&ep;&ep;原来那个总是坐在轮椅上、单单薄薄的李络,竟比她高出了那么多。她须得微微抬起头来,才能远远地将他收入眼中。

&ep;&ep;“见过五殿下。”她收回视线,低身行礼。

&ep;&ep;李络却未回头,只说:“嫣儿,你过来。”

&ep;&ep;“……做什么?”她有些惑意,但还是从了他的意思,近了前,走近那棵老桃树边。

&ep;&ep;李络的指尖搭在粗糙突兀的树皮上,慢慢地向上掠去,直到遥遥指着树枝上的一点绿。他说:“你瞧,这棵枯桃树又生出新芽了。料想明年开春,定是一树桃花。”

&ep;&ep;朱嫣抬眼一看,果然如是——一片糙砺的枝干上,竟有一点鲜嫩的绿芽,娇娇俏俏的,格外可爱。这老桃树枯死了那么多年,如今竟然枯木逢春,生出新枝来,叫她着实吃惊。

&ep;&ep;“还真的!”她抬了眸,朝李络望去。

&ep;&ep;身旁的男子正抬头瞧着那点新芽,颜似珮玉。明明是她从前看惯了的脸,但如今瞧来,却多了一些说不分明的味道,让朱嫣看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

&ep;&ep;李络察觉了,扬唇一笑,问她:“怎么?看我也能发呆?”

&ep;&ep;从前朱嫣觉得他像雪,像冬天。可如今这么一笑,就似春开雪融了。春光还是旧春光,但李络却不同了。

&ep;&ep;朱嫣听到他低低的笑声,回过神来,不由耳根微微一红,嘴上怒道:“五殿下切莫胡说八道,我瞧的是这桃树上的新芽。”

&ep;&ep;“哦?”李络也不戳破,“那是我看错了。不过,你脸红什么?”

&ep;&ep;“……那是气的。”她抚了抚衣上的褶子,故作气定神闲,淡然道,“五殿下先前将我骗得团团转,我回过神来,生气了,不过如此。”

&ep;&ep;李络又无声地笑起来。

&ep;&ep;“你生我气?”他微微弯下了腰,身影笼罩了过来。朱嫣不得不后退一步,这才能摆脱他的胁迫感。从前她可没想到,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有朝一日站起来竟然是这么高的。他还在说话,“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相伴,你可以慢慢生气。”

&ep;&ep;朱嫣微怔,有些懊恼。

&ep;&ep;“五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既不会嫁给你,又怎会与你相伴?”她一抟衣袖,背过身去,声音颇有些傲然,“只怕是日后我嫁了人,便要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再也不必见您了。”

&ep;&ep;她别别扭扭的,在心底又重想了一遍:没错,她可不能让李络这么轻松地如了意。

&ep;&ep;李络安静一阵,又笑了起来,道:“看来,你是瞧不上我了。”

&ep;&ep;朱嫣头也不回:“那是自然。”

&ep;&ep;李络好整以暇道:“那嫣儿仔细说说,我到底是哪里不好。”

&ep;&ep;要说这个,那朱嫣可就来劲了。她回了身,掰着手指头仔细数了起来:“第一,那就是你无权无势,又不得陛下看中,我看不上。你也知道,我出身朱家,再怎么也要嫁个数一数二的男子。你在这京城,能排得上老几?”

&ep;&ep;李络的目光扫过门口的一排暗卫,再瞧瞧修葺一新的宫宇,欣然接受了她的评价:“说的也对,我确实是无权无势,父皇也不爱和我说话。”

&ep;&ep;“这第二呢,是我俩性子合不来。”朱嫣撇了撇嘴,“你觉得我铁石心肠、厚颜无耻,我也是这么觉着你的。而且,我和五殿下可是有一大堆新仇旧恨的。先前我开笼放走了五殿下的鹦鹉,还撕掉了五殿下的文章,五殿下难道都忘了?”

&ep;&ep;李络慢慢地听着,心里只觉得好笑。

&ep;&ep;朱嫣确实是放走过他的鹦鹉,因福昌公主嫌弃那鹦鹉烦人、碍眼。但后来那只鹦鹉又被个小太监送回来了,问小太监是谁捉的,小太监三缄其口,支支吾吾说不知道。那段时日,听闻朱嫣伤了脚,连学堂都去的少了。

&ep;&ep;朱嫣也确实是撕掉了他要交给先生的文章,因他在陛下的千秋宴上抢了大皇子的风头,又惹恼了福昌公主。但那之后,她便派遣婢女送来了一本诗集,里头夹杂着她写好的文章,足以交给柳先生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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