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1/2)

&ep;&ep;他不该这么同她纠缠的。走在殿廊上，承熙那眉头皱得紧，满眼抑鬱。

&ep;&ep;他一向，是个挺谨守正直的人，五百年来清心淡欲，不也这么过了。这熊熊心火起得突然，这勾当，也还真不符合他这九五之尊的身分。

&ep;&ep;那时，他确实也想过，就这么将那蓿草精送刑论处。按她那「得时杀之」，自足以领个死字。但让那一眾侍卫急匆匆逼进来时，他恍然想起从前，只想将她藏起来。

&ep;&ep;这是怎么了，就只因她那张脸么…。

&ep;&ep;千屻错落，山嵐雾气飘笼进直硕高耸的廊柱间，他立在廊缘，静望着连緜青山出神。

&ep;&ep;远远，却见一隻苍蓝雉鸟，沿山盘飞而来。

&ep;&ep;他凝了几分心思，看来，这天下，又要不平了。

&ep;&ep;灵宫里头，唯独这大殿，还是上代祥治天尊留下来的辉煌貌。殿樑挑高，星灯悬垂，大金御座嵌在殿底，兀自耀闪光泽。太师无相曾道，他再如何淡泊，既是在位天尊，该有的天威总是要有。

&ep;&ep;天威，他不觉得这尊位，需要一直着眼于什么天威，但不可否认的，威望加身，对虎视眈眈的隐敌而言，确实能起些震慑效用。

&ep;&ep;承熙自尊座俯望那大跪伏地，由雉鸟化做仙身的男子。他不见喜怒的双眼清明稳歛，思量不过半刻，走下座阶，扶起了那男神。

&ep;&ep;「坐着说话，蓝雉。」他命人安了一银案两银座，就这么将他的大金御座晾在阶上，落坐在银案一边。

&ep;&ep;仙婢上了酒水，承熙起手便为他斟酒。

&ep;&ep;「天尊…，您如此，让蓝雉逾礼了。」

&ep;&ep;男子魁梧健壮，战士武着，肤色不若承熙凉冷，倒是夏日般的麦色，毕竟，他川流蓝雉，来自四时如春的温暖鹿岭。

&ep;&ep;蓝雉似乎觉得承熙这些举动过于亲切，他们数百年来没再见过面，上一回，承熙继位之战，他还使着强弓劲弩，击杀了他不少天兵。

&ep;&ep;这些年来，他不敢相求于承熙，除了因承熙继天尊之位后，主歇战无为，少问仙事，另一面，自也是担忧承熙还记仇，又思忖，承熙并不太想见到他，让往事惹起伤怀。

&ep;&ep;「这不是你鹿岭的风气么。蓝雉，你既为王，何以言逾礼。」他笑了笑，言谈轻松，举了酒浅嚐。「说实话，我这位子，不为尊高，只为大渊庸碌，有时我甚且觉得，不如改封号…天忙。」

&ep;&ep;的确，他是刻意了些，他没忘记那些旧事，且才遇见那不寻常的青蓿，他不想让那些痛楚一再一再好似要翻腾。

&ep;&ep;「说吧，你所为何来？」

&ep;&ep;承熙既坦然直当，蓝雉也不同他迂回。「天尊…，那么蓝雉冒犯了。」

&ep;&ep;他举酒回饮，思量半晌，道：「龙谷，又震得频繁，赭王那处，大整军备，不定就要发兵。这次，又若是龙神真要解封，对您…，也不好。」

&ep;&ep;承熙晃了晃杯，抬眼回望他：「龙神解封成不成，一直是未知。蓝雉，你不如明说想藉我之力，歼灭赤狰，为的，还是那树谷星瑶。」

&ep;&ep;蓝雉确实不敢明言，更不想轻率在他面前提起树谷家。但他既然如此说了…。「天尊…，鹿岭与红漠筑障后，我一直…，救不了星瑶。如今赭王再次发兵，是我不能错过的机会…，但龙神若是解封，单凭我一己之力，要救她，实难…。」

&ep;&ep;「五百年，这么一段时日，她…早也算是红漠的人了，你还不放手么？」承熙淡淡问着，希望他那心意，自己能清楚明白。

&ep;&ep;蓝雉沉默半晌，一双眼闪着坚毅，他或许曾经摇摆，如今，却不愿再有愧于她。「天尊，这鹿岭王位，本该还她。如今…，这情势，也已经不止于我和星瑶之间，是以…蓝雉相求于您。」

&ep;&ep;他说到情动处，忍不住搁下杯盏，起身向澈然一跪一伏。

&ep;&ep;翼山以西，为仙地鹿岭，论起仙史，较翼山还要古远。鹿岭王室白鹿神树谷一氏，乃翼山之前的大渊共主。政权转让翼山后，鹿岭王不再问大渊仙凡之事，天尊位劳神损元，久居岭内的远古神祉，也不怎么有兴致要争，鹿岭转趋守成避世。五百年前，鹿岭起了战火，树谷家倾覆后，便是他鹿岭战族川流氏，接下了王职。

&ep;&ep;而蓝雉口中的赭王赤狰氏，便是大渊至西的狰兽一族。

&ep;&ep;大渊至西，有山红漠，昔为仙界流放兇兽之所，今赤狰一氏，为狰兽之后代，瞧起正道仙神，满心愤懣彆扭，经了不知几代斗争，新仇旧恨嵌进了骨子里后，敌意早也不辨缘由。翼山冷岸为大渊之尊，更是赤狰敌中之首。

&ep;&ep;承熙搁下酒杯，平平淡淡道：「我与灰刃，亦敌亦友，互不进犯。他不动，我理应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