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小宫婢瞧着不过十四五岁,岣嵝着身躯,伏爬在地上直磕头:“奴婢不是有意的……”

&ep;&ep;这动静不小,很快惹来不少目光。

&ep;&ep;当上首响起太后温和的询问时,李妩心里咯噔一下,不好,要糟。

&ep;&ep;她也顾不上擦拭衣衫的酱污,忙朝上回禀:“回太后娘娘,不过宫婢一时失手,打翻碗碟,小事而已,惊扰太后娘娘雅兴,实在叫臣妇惶恐。”

&ep;&ep;许太后坐在高处,见那抹纤细身影始终低垂着头,不敢与自己直视,心头轻叹一声,再看她那件素色袄子分外明显的污渍,出声吩咐身侧的嬷嬷:“玉芝,你领着阿…楚世子妃去偏殿换身衣衫吧。”

&ep;&ep;玉芝嬷嬷屈膝称是,抬步要下来。

&ep;&ep;李妩心下一紧,腰背弯得更深:“随便寻个小宫人领路即可,臣妇怎敢劳烦玉芝姑姑。”

&ep;&ep;她本意想生分些,划清界限,然而多年习惯难改,脱口而出的称呼还是旧时的姑姑。

&ep;&ep;玉芝嬷嬷哑然,扭头看向许太后,许太后朝她轻笑,示意她继续往前去。

&ep;&ep;玉芝嬷嬷也定了心思,走向李妩,脸上带着和气的笑:“世子妃莫要与老奴客气,冬日穿着湿衣裳怪难受的,您快随老奴来吧。”

&ep;&ep;人已到了眼前,李妩若再推脱,那就真是不知好歹了。

&ep;&ep;“多谢玉芝姑姑。”她轻应了声,又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宫婢:“这小婢子该当如何?”

&ep;&ep;玉芝嬷嬷那张笑颜在看到小宫婢时立刻严肃起来:“好好的喜庆日子,你笨手笨脚唐突了贵人,竟还有脸哭?还不快快下去领罚,莫要碍眼!”

&ep;&ep;只是领罚,并不要命。

&ep;&ep;小宫婢急忙磕头谢恩,屁颠退下。

&ep;&ep;看着那婢子踉跄抛开的背影,李妩底划过一抹说不上的古怪。

&ep;&ep;也不等她细想,玉芝嬷嬷转换笑脸:“世子妃,这边请吧。”

&ep;&ep;楚明诚下意识起身:“阿妩,我陪你一道吧。”

&ep;&ep;赵氏抢在李妩跟前开了口,没好气地瞪着儿子:“她去更衣,你跟着像什么话,还不坐下!”

&ep;&ep;这语气并不客气,莫说楚明诚,就连李妩面上也有些难堪,却不好反驳,只得以自己的方式宽慰楚明诚,朝他浅笑道:“外头怪冷,夫君在宴上坐吧。你若有心,替我剥些瓜子仁,待我回来吃可好?”

&ep;&ep;这温声细语如三月春风,叫楚明诚很是受用,笑着应下:“好,那你快去快回。”

&ep;&ep;李妩应着嗯了一声,转身与玉芝嬷嬷离席。

&ep;&ep;殿外果真寒风冷冽,那强劲北风吹到脸上时,钝刀子剜肉般生疼。

&ep;&ep;李妩拢了拢外头罩着的氅衣,鬓边金灿灿的步摇流苏在风中晃出潋滟的光,那忽明忽暗打在她柔婉莹白的侧颜,宛若碧波间藻荇交横,叫她本就清雅的气质平添几分幽静孤冷。

&ep;&ep;玉芝嬷嬷看的都有些恍神,还是李妩轻眨了眼,疑惑道:“姑姑作甚这般看我?”

&ep;&ep;“小娘子长大了,模样生得愈发标致。”玉芝嬷嬷如实道:“老奴与你许久未见,脑子里还是记着你从前的样子,那会子你的脸还圆圆的,颊边有些肉,笑起来就如蜜糖膏般,直叫人心眼里都泛着甜……那会子太后娘娘还与老奴说,这样的小娘子养在家中,便是什么都不做,看着都叫人欢喜。”

&ep;&ep;提到从前,李妩眼底划过一抹惆怅,嘴角轻扯:“都过去了三年…不,过了今夜,明日迎来新岁,便是第四年了……”

&ep;&ep;她喃喃道,嗓音在寒风中显得缥缈:“经历那么多事,人怎么会不变呢。”

&ep;&ep;见过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又被深宅后院那些细微琐碎一点点磋磨着,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李家小娘子早已消失在岁月里。

&ep;&ep;玉芝嬷嬷虽与许太后在冷宫待了三年,却也能想象到,太子失势那会儿,与太子一脉的臣工们怕是也落不到好下场。

&ep;&ep;何况李太傅是太子的老师,太上皇先前以“忤逆犯上、不孝君父”的罪名废太子,首当其冲要追责的,非太子最亲近的老师莫属。

&ep;&ep;玉芝嬷嬷深深叹了口气,转而安慰李妩:“好歹是苦尽甘来了。”

&ep;&ep;李妩笑笑说是。

&ep;&ep;闲话间,俩人已至偏殿。

&ep;&ep;往往这种盛大宫宴,难免会出现些小意外,譬如男人们喝多了醉酒呕吐,譬如女子来了月事弄脏衣裙,是以宴席偏殿都会备上一两套衣物,以供赴宴之人更换。

&ep;&ep;“玉芝姑姑,你在外稍坐,我自己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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