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夜幕刚落。

顾久摔上车门,转身走向不远处那辆黑色SUV。

接连两天,她一直感觉有人开车跟着自己。

顾久站在那里,和车里的人对视两秒,无奈他定力好,最后逼得顾久主动上了车。

“吴智有问题,如果伴郎团知道吴智找过你两次,你会有危险。”程聿舟斜倚在驾驶座上,语调平静,一句话挑明意图。

顾久挑眉,扭头看着他。

吴智有问题,她知道——两次心理咨询时,吴智的身体动作都显示出防御姿态,还有他看似无意间泄露的信息,比如他说自己现在做的梦,四年前也做过,预示朋友不可靠;再比如他一直强调,自己和伴郎团其他三人不同。

除此之外,吴智还一再试探她。

种种迹象,都说明吴智正处于一种矛盾的状态中,他想暗示什么,却又不敢直接说出来。

显然,他心里藏着一个有关伴郎团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大到他矛盾挣扎了这么久,却始终不敢说出口;换言之,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伴郎团会不择手段。

程聿舟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所以这几天顾久格外警惕;谁知到头来,警惕心令她发现一直跟着自己的,是程聿舟。

“我已经到了。”顾久转回头,刚刚伸出手准备去推车门,门却率先落锁。

隐隐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透过车窗,能看到远处黑压压的天空。

初夏,雨势来得突然又迅猛,不过片刻功夫,豆大雨滴砸在车顶和车窗上,仿佛珠玉落盘。

这下,即便程聿舟不锁车门,顾久也出不去了。

顾久最讨厌下雨,这种时候,她宁愿和程聿舟待在车上,也不会选出去淋雨。

程聿舟从车内后视镜上收回视线,车后座那把伞被他直接忽略。余光瞥见顾久轻轻颤抖的左手,他伸手握住。

顾久用力想要挣开,他却收得更紧。

这样反复几次,顾久最终放弃挣扎,低着头沉默坐在那里,肩膀止不住颤抖,像刚刚离巢却不慎摔落悬崖受伤的雏鸟。

下一刻,程聿舟转过身,将她拥入怀中。

“小九,”他伸手抚过她的侧脸,将她散落在耳畔的碎发梳理好。

耳边,是从天际传来的轰鸣声,夹杂着初夏惊雷声。

车外越喧闹,车内越安静。

程聿舟什么也没说,只是这样抱着她,叫她,“小九。”

由始至终,叫她小九的人,只有两个——程聿舟,还有她母亲。

顾久从前喜欢冬天,小时候,母亲常常搂着她教她数九歌,可是等到她长大一点,父亲就不再让母亲碰她了。

每当母亲试图靠近她时,父亲会立刻把她带走。

顾久那时候不懂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吵过闹过却只是徒劳,最后在她九岁生日那天,瓢泼大雨混着血水中,她得知母亲跳楼自杀的消息。

一年前,好友尸体被发现那天,贺宁市下了三十五年来最大的一场雨。

顾久最讨厌下雨,尤其是倾盆大雨。

“那么多来访者里,我从来没遇见一个害怕下雨的。”顾久稍稍平静下来,伸手推开程聿舟。

除了她自己。

“也从没遇见一个……”顾久话未完,转过脸,低垂的眼睫抬起,望着程聿舟。

她也没有遇见过一个像程聿舟这样的。

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就只是这样偏着头看他,眼神专注。

平心而论,程聿舟五官出众,他有一副绝佳的好骨相——眉骨偏高,显得眉眼尤为深邃。

他那双眼睛很漂亮,瞳孔比一般人更黑,目光锐利,像是鹰。

“低潜在抑制症?”

程聿舟语调很平静,甚至带着几分不以为意,唯有右手拇指来回摩擦食指关节,发出极其细微的声响,是他控制情绪的小动作。

顾久没说话,反倒意外他会主动提起来。

记忆中,程聿舟一直在回避两件事——他的低潜在抑制症,还有他背上的纹身,那只断翅的鹰。

“我小时候,就是个和别人不同的孩子,”程聿舟低哑烟嗓,在密闭的车里响起,显得声线越发低沉,“那个时候我还不能理解,为什么我看到的东西,和别人看到的不一样。”

顾久垂下眼,盯着他来回滑动的拇指。

“不同”这个词,程聿舟用得很委婉,事实上,无论在旁人还是他自己眼中,他所能够看到、感受到的,都可以说是“怪异”。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有个哥哥,”说到这里,程聿舟反复滑动的拇指忽然停下,唇角轻轻一勾,极浅的弧度转瞬即逝。

感受到程聿舟情绪的变化,顾久微微一怔。

即使是一年前,程聿舟也很少提自己的事情,他性子很冷,对任何事都鲜有好奇心,也不会主动提起自己的事情。

这个男人仿佛一枚外表光鲜的禁果,无声引诱她,直到顾久真正吃下去那一刻才发现,他的内心,从里到外,已经被锈蚀了干净。

两年的相处,顾久始终看不懂他,所以到了最后,也不能信他。

她无法选择去相信一个自己不了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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