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悬着一弯瘦月,伶仃似折弯了的薄刃,月光也是惨惨淡淡的。丫鬟举高了灯笼,勉强辨清来人的面目,她警惕地将对方拉到角落处,这才压低嗓音问,“钱呢?”

屠春将钱袋拿出来,却没有马上交给丫鬟,“不急,”少女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姐姐先把大少奶奶的话告诉我,钱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了你的。”

冷冰冰的月光下,少女的影子被拖得老长,她个子不高,这几日又瘦了许多,整个人单薄得仿似一张丝帛,透着摇摇欲坠的脆弱,而她一双眸子竟出奇的亮,无端让人有几分心悸。

丫鬟撇撇嘴,本来还想嗔怪几句,可猛然想起眼前的少女到底是个屠户的女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情见多了,她哥哥甚至还把自家大少爷给打死了,于是收敛起了脾气,不情不愿地说,“这几日夫人一直在少奶奶的房里,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把你的话带到了。”

少女静默无言,似乎对她邀功的这段并不感兴趣,丫鬟讨了个没趣,继续说了下去,“少奶奶说,那天晚上大少爷一回来,大夫便在府里候着了,当时还说少爷的伤势并无大碍,这是很多人都听见的。谁知道半夜里,她往身边一摸,居然发现少爷的身子冷冰冰的,当时把我家少奶奶吓得啊,立刻就尖叫起来……”

陈扣儿的话与当日公堂上孙家的证词并无出入,屠春面无表情地想,看来她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这个……”丫鬟绘声绘色地将后来孙府乱作一团的情景描绘了一遍后,迟疑地说,“春丫头,少奶奶的回话就是这些,我对天发誓,一个字都没少。你看,这钱是不是也该给我了?”

屠春不欲与她多加纠缠,将钱袋放到丫鬟手里,低声道谢后,转身便走。

丫鬟接过钱袋,美滋滋地正要打开,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加了一句,“对了,春丫头,我家少奶奶还说了,因为大少爷的死,她在孙家的日子已经很难过了,希望以后你们屠家不要再找她的麻烦了。”

屠春的脚步稍稍顿了一下,“帮我捎句话,”凄冷的夜风中,少女的声音渺渺的,却有种掷地有声的刚毅,她说,“请少奶奶安心养胎,这是我最后一次求她了。”

通过招福客栈的路还有很长,屠春穿着的袄子不算厚,可她察觉不出冷,只是浑浑噩噩地走在洒满银辉的长街上,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委实太多了,她实在撑不下去,但眼下除了咬着牙苦撑,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

孙天佑死去的当天晚上,一大帮子家丁便砸了屠家,将屠午绑去了衙门。这些日子,为了打点官府里的官差,屠家把好不容易买下的院子卖了,生意也贱价转了出去。天阴偏逢屋漏雨,屠大海在与孙家家丁的撕扯中伤到了腿,肿的下不了床。徐氏一个妇道人家,领着未出阁的女儿,要应付财大气粗的孙家,简直是痴人说梦,幸好招福客栈的掌柜仗义,暂时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屠家人,好歹让他们有了个容身之所。

前几天仵作检验的结果出来了,说尸体上确实有遭受殴打的痕迹,这番话说的模棱两可,似乎连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也不能肯定,伤是轻伤,理应不会致命的,然而孙家少爷就是这么糊里糊涂地死了。

本来想从陈扣儿那里问出些事情的,可给了孙家的丫鬟五十文钱,换了一堆废话。屠春疲惫地想,爹娘还在客栈里等她的消息,可现在听来的消息,是坏消息,家里的钱没剩下多少了,明天一大早还要到衙门去看哥哥……

有细微纤巧的东西从天上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轻轻落在少女的发上、身上和脸上。她茫茫然地抬起头,这才发现是下雪了。

彻骨的寒冷仿佛汹涌的潮水,一时间不由分说地冲她袭来,屠春微微闭上眼睛,说不清是身上冷,还是心中无望。孙天佑的一条命太重了,孙家的富贵也太重了,压得他们家都喘不过来气。她挺起腰杆想要去撑,屠春不怕拼命,她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怕的是,拼了自己这条命,最后还是撑不住,到时候爹和娘该怎么办?

宣平三十一年的最后一场雪,就这么消无声息地来了。它来得轻捷又突兀,此时夜深寒凉,天地茕茕,恐怕只有踽踽独行在长街上的少女一个人知道。

清河镇民风淳朴,十余年没有出过人命官司了,屠午打死孙家大少爷的事情传开后,顿时成了街头巷尾一时间的谈资。然而等家家户户接连挂上红彤彤的灯笼,浓重的年味便驱散了不久前的风言风语。

别人家的热闹,看过了说过了,然后也罢了,人们毕竟还是要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只是这个新年对孙家和屠家来说,无疑是伤痛而绝望的,他们一家失去了儿子,另一家眼看也要失去了。

昨天下了整夜的雪,清晨屠春搀着徐氏出门的时候,地上已经是一片霜白,招福客栈的门前也挂了两个大灯笼,朱贵正在梯子上贴春联,见少女出来,他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可到底没有说出口。

倘若岁月安稳,屠春自然是少年郎心头的春梦,可她身上贴了一张礼部侍郎家的婚约,如今又有了个杀人凶手的哥哥,于是那美与柔中都多了煞气,犹如少女额间的伤疤,仿佛上天容不下她缱绻似水,定要锋锐如冰,这样的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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