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围攻沈家庄几十天,虽然没有打下来,却让梅之焕、李长庚等地主乡绅们损失惨重。人员伤亡、财产损失、固定设施毁坏……梅之焕等人好久都没能恢复元气。

李长庚作为曾经的吏部尚书,官场消息自然灵通。

湖广巡抚方孔炤与总兵朱顺明私下达成协议,朱顺明退出武昌,方孔炤将黄州让给朱顺明。

虽然是小道消息,没有明面上的公文告事,但消息来源和接下来黄州府的变化都说明此事绝非空穴来风。

“一个武将,如此行径,莫非想要效仿唐末节度使割据不成?”梅之焕不屑道:“唐末军阀之乱,历朝都在吸取教训。宋太祖杯酒释兵权,明太祖大开杀戒诛除功臣,尊儒抑武,都是为了不让武将作乱。”

“大明如日中天,皇上春秋鼎盛,怎可容得一个小小的总兵肆意妄为?”梅之焕继续不满道:“坐视黄州遭殃、麻城被围、百姓受苦,如此不仁不义之徒,待老夫前去狠狠的骂他一顿。”

李长庚端坐着看书,不为所动。半晌见梅之焕没有动静,才抬头笑道:“彬父,怎的不去?替为兄也骂几句,以泄心头之恨。”

梅之焕一屁股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丧气道:“当老夫是意气用事的毛头小伙?老夫活了一甲子,会不懂人情世故?”

“听说朱顺明二十出头,正是志得意满之时,会听老夫这个无权无势的糟老头瞎闹腾?”

梅之焕露出无奈、不甘、落寂的神情,缓缓道:“湖广巡抚方孔炤,听说允文允武,很是有些才华,却对一个小小的总兵无可奈何,而这个总兵却是无根无底从底层爬上来的。要说朱顺明无能无才谁信?等等看吧……黄州已经被流寇破坏得凋零不堪,还能再坏到哪里去?”

………………

人类是善于忘记的动物。

流寇在黄州、麻城等地肆掠给当地百姓造成的伤害还未痊愈,活着的人就开始忘记或假装忘记受过的伤害,身心的迎接未来的生活。

流寇在黄州地面上杀人、放火、QJ、掠夺、毁坏房屋和建筑……幸存的人们面对的第一件事就是食物。

梅之焕在麻城施粥救灾,心头却在为粮食担忧。库存的粮食不多了。

流寇入侵打乱了麻城的农业生产,上半年的粮食生产是不用想了。下半年……能熬到下半年再说吧!

梅之焕巡视施粥点,却发现前来乞食的人不多,大都是老弱残疾。从他们的面相上也看不出丝毫愁容,一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样子。

一打听,却是县衙发布了劳役的告事,有劳动能力的人都去服劳役去了。

服劳役?以往劳役都是在冬季农闲时节,哪有春夏农忙季节服劳役的?当地百姓连饭都吃不上,还去服哪门子劳役(以前服劳役是要自己带伙食的,即服劳役者吃自己的饭免费为朝廷劳动)?难道朱顺明刚一入主黄州府就开始横征暴敛鱼肉百姓?

冲到县衙,梅之焕却发现县衙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老百姓一个个兴高采烈迫不及待的等待衙差文书的征集。

一问才知道,这次劳役压根算不上是劳役,而是大规模的雇佣。

此次劳役由衙门出面,大规模修复水利设施、道路、县衙……衙门不仅管饭,还有薪俸可发。

伙食还挺不错,糙米饭就咸菜,管饱,偶尔还有荤腥;薪俸一天一发,壮劳力一天三十个铜板,是色泽鲜明字迹清晰的上好铜钱。

还有这等好事?梅之焕将信将疑。

梅之焕混在队伍中,顺利领到了一个临时工牌,安排到麻城东南面的举水河边修灌溉水渠。

带队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后生,一口不标准的官话,举止粗鲁、言语粗痞,心肠还算好。

见梅之焕一头白发,后生让他负责清理水渠两边的杂草,没让他干重活。

“大人,你不是本地人吧,为何来麻城?”梅之焕同后生套近乎。

“不是,我是宝庆府人。要不是残废了……”后生自嘲道:“我还在军队中待着,说不定就是个百户了。谁愿意跑这来挖土搬石头?”

后生也是个话痨。一拉开话题,后生就絮絮叨叨开始不停歇的讲起过往。

梅之焕适时捧哏,后生越说越来劲。

“……知道我这腿是怎么瘸的吗?在西南同土人打仗时受伤瘸的。”

“当初在西南,咱们杀得土人闻风丧胆,死人堆积如山,一战打出汉人的威风。现在在云南,一提起‘朱魔王’三个字,土人都会吓得战战兢兢……”

“……咱们只有两万人,正规军就五千来人。老板带着咱们,声东击西、围魏救赵、围点打援、暗渡陈仓、迂回包抄、水陆并举……打得沙定洲二十万大军只剩下五万,缩在昆明城中不敢出来……”

“……黔国公想要在老板面前冒充老大,老板一招借刀杀人,嘿,国公爷吓得立刻送上小郡主赔礼道歉……”

“……”

此瘸腿后生眉飞色舞的话语中,梅之焕知道了一些以往未曾听闻的信息。

西南平叛如此血腥惨烈,朝廷邸报居然几百字就概括了,整个朝堂对这件事如此轻描淡写,好像只在西南杀了几个小毛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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