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芝将那五人在心头捋过一遍,父亲母亲以及祖母身边的人,无法下手,那就只剩下一个余嬷嬷和一个刘嬷嬷。

她叫来小令,吩咐她悄悄去打听打听,看与哪位嬷嬷能说得上话。

小令是个乖巧性子,在安府中一没地位二没关系,这样的人反而受最下头丫环婆子们欢迎,因为好不容易逮着个比自己还好欺负的,偶尔还能怜悯怜悯她,享受一下施舍的快意。

因此小令在府中也有许多个干姐姐干婶婶干娘。

很快小令就带回来消息,她的干姐姐小鹊的小姐妹的干娘,是针线坊余嬷嬷手下的婆子,听说余嬷嬷好吃酒,吃了酒就喜欢讲话。

灵芝翻出王氏的妆奁匣子,里头是她所有的财产,也是王氏留下来的,八个银锞子,加一把碎银子。还有前几日姑姑给的那双镯子。

王氏的头面首饰,她都收到棺中让王氏带走了。

灵芝掏出那把碎银子,递到小令手中:“去厨房端几个趁酒的菜,再盛一壶徽州甲酒。”

既然是徽州府的老人,应当爱喝老酒。

又小心翼翼从里间拿出一个六角缠枝葡萄铜盒,打开盒盖,蛋青色的粉末细细密密,铺满盒底。

待小令办好,已是掌灯时分,灵芝带着小令,拎着食盒,往安府西北角上的针线坊而去。

晚庭在安府的中路偏南,要去西北角,要么穿过北面的一片枫树林,要么就要穿过西路的园子。

小令以为她们要从枫树林过去,结果姑娘竟然选择走西路的园子,那儿临着的可是,蕙若阁。

那是大姑娘毓芝住的院子,而现在又是晚膳的时间……

果然,刚沿着蕙若阁外的鹅卵石小路走几步,一转弯,一丛石竹边,迎面便出现一队人影,领头两个拎着青花风灯的丫环,中间簇拥着一位如众星捧月的少女,往她们缓缓行来。

这便是安家的嫡长女,灵芝的大姐,十四岁的毓芝了。

只见她杏仁目银盘脸,眉峰略凸,翘鼻阔嘴,长相甚为明艳,圆鼓鼓的脸颊,比王氏少了几分凶色,却添了几分娇横。

头梳宝髻,簪着粉宝石樱花盘成花枝模样的白玉钗,花枝缠住发髻,婉妍秀丽,髻间嵌着几颗珍珠,耳上各一颗同色的明月珠耳珰,粒粒滚圆,熠熠发亮。

上着宝蓝掐金缠枝牡丹交领短襦,下系一条金线刺绣花鸟纹拼缀的凤尾裙,在风灯映照中,粼粼生光,炫彩夺目。

她也同时看见了灵芝二人,先是微怔,随即眼睛一亮。

故意大声道:“这是哪里来的丫环,这么不懂规矩,看见主家来了,还不给让道?”

灵芝前世对这个长姐,又嫉又怕,嫉她备受安家众人宠爱,怕她时时以羞辱嘲讽自己为乐。

可长幼尊卑有序,她又无人相护,只得默默避让。

而这一世,再见到她这般嚣张的模样,她只觉好笑和鄙夷。

她再不是自己的长姐,无需尊她,更无需怕她嫉她。

何苦上一世的毓芝,并不快乐,嫁给了她并不喜欢的武定侯府二房的应二爷。

武定侯府,那是五代同堂的大院世家,这样娇蛮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如何能讨得了好?

据说受了不少腌臜气,连着落胎两次,伤了身不说,还被婆婆嫌没有养儿之福,给应二抬了一房又一房的妾。

灵芝只在和亲离京之前,见过她一次,刚刚二十的毓芝,已像是一个久病的怨妇,圆鼓鼓的苹果脸早凹陷下去,神采飞扬的眼睛也变得呆板浑浊,看着金玉满身的灵芝,却还不忘挖苦诅咒,附在她耳边讥笑着说:“听说那西疆可是会父子兄弟共妻的蛮荒之地。”

灵芝一直想不通,对毓芝来说,自己好歹是她的亲妹妹。自己过得凄惨,于她也没什么好处,何苦这般厌弃自己。

后来才明白,应氏的言传身教,对毓芝的影响是多么的大,以至于那时的毓芝,已经活脱脱一个新的小应氏。

毓芝也呆了呆,她以为自己说了那话,灵芝便会乖乖避让到一旁,没想到这个妹妹静静站在那里,寸步不让地看着自己。

许久不见,她已出落成婷婷少女的模样。

虽只着月白暗锦纹半旧褙子,素色襦裙,头上乌溜溜两个髫,一朵珠花也无,却身姿挺拔,在银月下清秀如风竹,妍丽似初荷。

尤其那双流波盈盈如黑宝石的双瞳,亮比星子,闪着她捉摸不清的意味,没有慌张,没有恐惧,反而有一丝,怜悯?

这眼神激怒了毓芝。

她是安家嫡长女,人人都赞她长相貌美,又出身富贵,再无可挑剔之处,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有求必应,处处得意。她也自觉备受上天宠爱,可是,又来了个妹妹灵芝。

虽然灵芝不受母亲待见,可见到她们的人,那眼神中,分明给出了评语,原来妹妹更美丽!

尤其是那件事,那个人竟忽略主动献好的自己,却对当年仅八岁的灵芝另眼相看!让她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

这样的灾星,就不应该生在安家!

毓芝又大喝一声:“还不退开?”

她身畔的大丫鬟名望桃的,故意大声道:“大姑娘,这不是丫环,是三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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