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骏钦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伙计见状虚张声势道:“您还真别不信。江湖上没几个见过归一大夫本尊的,而我们恭大夫有幸……”

伙计说着,恭德顺也慢慢回过身,眼珠子朝前一瞥看清了来人,“噌”的一声站起身。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伙计一跳,他愣愣问道:“师傅……您……没事吧?”

恭德顺不理他,盯着董骏钦支支吾吾道:“你……你怎么来了?”

董骏钦收起玩笑,鞠躬作揖:“晚辈深夜造访,未能通知恭前辈一声,实在抱歉。不知,韩掌柜可在?”

恭德顺没接话,只是颇为警惕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放下书朝里屋去。

伙计不明就里,狐疑地看着董骏钦。

董骏钦怕他下次再出笑话便好心告知:“在下曾有幸见过你口中的那位归一大夫,我记得他行医,不仅要睁眼,还要搭脉的。”

伙计一头雾水之时,一个身形精壮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韩掌柜。”董骏钦恭敬道,“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韩掌柜盯着董骏钦深吸一口气:“好,至少恭德顺叫我出来之前还很好。”

主人面色不佳,一看就知道董骏钦遭人嫌弃。他默默跟在后头,一起朝里屋走。

身后的伙计低声问道:“师傅,那公子谁啊?”

“重草堂少堂主,董骏钦。”恭德顺语气丧丧,“他怎么亲自来了?不是说这几日他都在望雪楼坐诊么?”

伙计一听低喊道:“他就是那个野医啊?”

恭德顺一掌拍上他的额头:“什么野医,人家可是江湖第一名医的徒弟。”

“哈?他是姜和的徒弟?啊?归一大夫的徒弟?”伙计错乱。

恭德顺道:“你什么眼神?对,江湖名仕榜的第一名医,医仙归一,就是他师傅!而他就是重草堂少堂主董骏钦!”

“还在吵什么!茶水准备好了么!”外头的对话实在丢碧堂的脸,韩掌柜都能听清的,更不用说五感超常的董骏钦,“少堂主见笑了,那小子刚从乡下上来没什么见识,您别见怪。”

董骏钦道:“韩掌柜言重了。晚辈看那小伙机敏的很,若是重草堂多几个这样的伙计帮衬着张叔,他们也能省力些。”

韩掌柜低哼一声道:“少堂主才是言重了。您现在回到重草堂,可不就是最大的帮衬。我今日刚回来便听说昌御大小十几间药行都被重草堂打点妥当,年中供药之事算是定了。当年就算是令堂亲自来也没如此效率。”

董骏钦道:“有劳韩掌柜关心,收购一事,晚辈涉猎不多,主要还是堂中各位老法师有路子。”

韩掌柜的茶送进屋后,又讽了一句:“想当年你跟你师父游历江湖,在医道众家也算小有名气。如今这师傅归隐才几年,徒弟说话做事就官里官气的了。看来这江湖风气确实抵不过庙堂名利啊。”

董骏钦清楚自己为何不受待见,不过他不在乎,索性挑起话题:“韩掌柜,江湖风气也好,庙堂名利也罢,说到底不过是拿钱办事,有些事就无需往高出搁了,您说呢?”

“要我说?呵。”韩掌柜冷哼,“拿钱的是你,卖命的是别人,有什么可说的。”

董骏钦摩挲着杯沿低声道:“六年前昌御开始联合各地药商集体哄抬药价,最后闹得老百姓吃不起药,背后到底是谁在拿钱,谁在卖谁的命,韩掌柜应该比晚辈清楚。”

韩掌柜不服:“哄抬药价确实不对,可若不是朝廷政策有误,奸商又哪里有机可趁?”

董骏钦道:“好,既然韩掌柜要谈朝廷,那晚辈也直说了。韩掌柜不愿供货给重草堂和朝廷,为的是当年世家之乱后多少像令堂一样帮助过朝廷断了皇甫砾水隐草货源的义士惨死在火毒之下无人问津。世家之乱,晚辈未曾亲历无权多说,但是那场火毒疫事医道无人不知。您仔细回想一下,太上皇当年可曾将水隐草列为禁药?”

“是,朝廷是没有明令禁药。但是一道谕旨将所有官宦子弟请出了各大门派,如有藏匿视同谋反。宫里,他们请入长生台说要防世家之乱再演。长生台对水隐草嗤之以鼻的态度谁不知道。那种情况下,皇甫砾就是水隐草,水隐草就是反贼的象征。更何况各地官员也没少因此抓人拷问。人心惶惶,谁愿意去触这块逆鳞。”韩掌柜回忆起当年,语气里仍是满满的不平。

韩掌柜的父亲采了一辈子药,乱世之中又是与皇甫一族死磕到底,最后反贼被灭,朝纲重整,他却落得无药可医,痛苦病死的结局。

往事令人唏嘘,只是皇命在身,董骏钦再不愿意也得揭人伤疤:“人心惶惶是事实。可是韩掌柜,官宦子弟不入玄门,并不是件坏事。无人敢卖水隐草也是有心的客商夸大的噱头。”

韩掌柜一噎。

世家之乱,亲历过的人都不愿多回想。一夜灭门血流成河,但凡提起此事就必定有这些不忍想象的词跟着。

然不可否认的是,修道热潮也算是世家之乱的帮凶。那时上至皇亲贵族下至平头百姓,只要家里有个孩子就都会送往各个门派修炼。即便有天资的寥寥无几,可是学个皮毛也好啊,再不济就当强身健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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