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一声呵斥惊动,院内还在打砸的女子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不约而同地转回头来,看向站在家丁队伍前的那几名巫老——火焰霎时从她们的眼睛里喷射了出来,从前依附豪强吃人血肉的毒蛇秃鹫与任人宰割的温顺绵羊,此刻忽然调换了食物链中的位置。不知是谁发了声喊,一群女子齐刷刷地便抄起手中的家伙物事,朝着院外的巫老们直扑而来。

眼见着一群罗刹恶鬼以着扑人的姿势蹈火而来,巫老们被吓呆了,家丁们被吓愣了,就连被牵来的两条獒犬也被吓得夹紧尾巴嗷嗷后退就在众人迟疑的一瞬间,站在队伍最前面的那几个巫老转眼就被女子们扑倒,无数梭子、柴刀、锤子,还在燃烧着的木柴顿时如同雨点一般湮灭了他们的惨叫。

眼见着巫老被众女围殴,仅仅就在几步以外的家丁们傻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错乱的景象,记忆中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今正一个个发了魔狂一般,咬牙切齿如狼似虎地将地上的巫老撕碎待倒地的巫老再没有了丝毫动静,那些女子才渐渐停下手,伸直身体转过头来,双眼一瞬不瞬地“看”向面前的家丁与獒犬

匠造作坊门前的空地上,两拨人马就这样陷入了对峙——空气中只余大火燃烧的“噼啪”声,安静地仿佛掉了针都能听见;獒犬将身体蜷曲在家丁腿间,一声都不敢再吠而就在此时,已经燃烧多时的火药仓库终于爆发出一声震天巨响,将屋顶掀出三丈多高,喷涌而出的火舌与浓烟瞬间便吞没了整个作坊院子。

“跑!”眼见着浓烟席卷着火焰喷射而出,家丁中不知哪个喊了一声,一时间人叫狗吠,人踩狗翻,没多大工夫就跑了个干净待浓烟渐渐散去,一群灰头土脸的女子互相搀扶着从烟烬中走出,摸着大寨围墙走向后山。

她们身上个个都挂了彩,脸孔和双手染满黑灰,从伤口上流淌出的鲜血和灰烬糊在了一块儿,就像在烟黑色绸缎上落下的大朵红绣花;她们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每一个人的模样都前所未有的狼狈,然而在她们心中,却醒觉了火焰般灿烂的情绪,这情绪让她们精神焕发,让她们喜极而泣,让她们彼此相拥着从樊笼中走出,注视着彼此的脸孔,发出人生中最畅快的一次大笑。

“醒醒,别笑了,快跟我来!”还未等她们笑够,忽然有个人影循声奔到她们面前,摇着手叫醒她们,牵着她们走向山墙——原来是孟极带着营救出来的第二班女子前来迎她们,而在倒塌了一角的山墙与围墙的接缝处,隐约可以看见林中有些晃动的人影,正在朝着墙内张望。

一滴眼泪被焚风吹干在腮边,阿秀在花郁玫的帮助下围上保护绳,攀上崖边架好的溜索,头也不回地乘着长风向山外“飞”去。

“阴承运,你不要逼人太甚!”此时此刻,山下县城外的酒肆道旁,也正上演着一幕对峙——眼看玉羊就要被阴承运强行带走,波暗罗再也顾不上掩饰身份,忽然暴起一掌撩开阴承运,同时伸手将玉羊从滑竿中捞了出来,护到自己身后。见波暗罗动手,剩下的十几名做侍从打扮的护卫们也纷纷刀剑出鞘,将二人围了起来,以隔开阴承运及众家丁的威胁。

“呵,果然不出所料,你约我立商契是假,调虎离山是真!”眼见对方露出马脚,阴承运回头看了眼山顶愈发浓烈的黑烟,目光中透出杀意道,“说,你们到底是谁?”

“你不用知道,横竖今日是你的死期!”为了抓住望月夜下山联络海盗的信使作为人证,也为了配合孟极掩护众女子下山,昨天傍晚花郁玫就带了多数人手进山埋伏,如今留在波暗罗身边的,便只有十几名贴身护卫。而阴承运那边却足有三四十个家丁打手,于人数上相差悬殊。

然而玉羊手下的这些护卫,尽皆是一等一的大内高手,寻常里三五个练家子近不得身,故与人数两倍于己方的家丁们对峙,气势并不落下风。可谁曾想阴承运也是习武世家出身,仅仅只是一个照面,他便看出对面的这些“侍从”不是泛泛之辈,于是乎转身叫过一个家丁,命令道:

“速去县衙,就说我们在城外堵住了一群打家劫舍的山贼,叫老爷马上调遣差人驰援!”

眼见那家丁飞奔而去,一道凶光再次划过阴承运眼底。他转头看向早就换了一副面色的“巴依西木”和“云女医”,咬牙冷笑道:“给你们个机会,让你们报出名号——否则过会儿刀剑加身,可别怪老爷不给你们立碑设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