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动筋骨。不过关中条'子始终逼得恁紧,早晚不是个主意。老掌盘的主张,咱们出蓝田,折回商洛,复去河南。河南也还有好些弟兄盘踞在山里,只要咱一回去,必定群起响应。”张雄飞其实坐在一块小圆石上,但石头被他的大屁股全遮住,倒像是蹲了个马步。他平素虽是言语粗鄙,但提及老掌盘马守应,口气却甚是敬畏。

左右听众基本都是张雄飞的亲信,大部分都对局势不清楚,略有明白些的也向来唯其马首是瞻,更听到是老掌盘的主意,想都不想尽皆点头称是。

“不可!”

正当张雄飞兴致勃勃准备陈述下一条观点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横插进来。

张雄飞拿眼疑惑地瞥去,只见是前边那个姓赵的百户,却忘了名字,只将眉头一结,睁目质问:“你说啥子?”

赵当世前边听到老回回要去河南跳火坑,一时间心急失言,这当口已是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朝张雄飞一拱手道:“小人赵当世见过张当家。”

“少打岔子,老子问尔刚喊啥来着?”

“小人说不可去河南。”

赵当世才说完,张雄飞呼一下站了起来,将身抵近他道:“个瓜怂敢在老子面前扎势?”

“不敢。”

“这是老掌盘定下的计划,你倒谍活,都骑到他脑袋上去了。”张雄飞冷笑着嘲讽。他最烦旁人在他高谈阔论时插嘴,乃至否定他的想法。不过个卑微的破百户,没大没小实在让人着恼。

边上就有伶俐的亲信上来道:“此人无礼,不如摘了他瓢。”说着,便将腰刀拔了出来。

“不急。”张雄飞一摆手,先制止了那人,而后朝向赵当世,“那倒要看看他晓不晓事了。”

他话中之意昭然若揭,赵当世哪能不懂,忙将十五两散碎银子一包取了,递给张雄飞:“小小心意,还请当家原谅小人不懂规矩。”

张雄飞掂了掂银子,晓得大概数目,笑了笑,露出黑黄的牙口:“你这厮还算个识相的。不过诚意不足。罢了罢了,就饶你死罪......”言及此处,眼中流出邪光,话锋陡转,“不过活罪难逃。来啊,鞭子伺候!”

他往后一伸手,一条马鞭立刻就递了上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老回回平素最常教诫咱们的就是规矩二字。你既初来乍到,免不得需长长记性。不然下次冒犯了其他管队、掌盘,可不是一顿鞭子就能混过去的。”言讫,猛然挥鞭。

那鞭子劈头盖脸打来,落在赵当世头顶,瞬间炸开一条血印。此刻四方闲坐的流寇见有热闹可看,都煞有兴致地聚拢上来观看。赵当世用余光瞄见侯大贵等人也躲在人堆里张望。

一鞭未老,第二鞭旋至。张雄飞反前在县中当牢子,这提鞭打人自有一套。两鞭下去,赵当世眼前已是模糊一片。他只觉火辣辣的刺痛逐渐由点线向全身扩散。纵然如此,他却还是咬紧牙关,不欲在众人面前显露出半点孬样。

眨眼之间,张雄飞已然抽出七八鞭。鞭鞭势大力沉,除了头两鞭,其余都招呼在赵当世身上,直将一件青衣打得支离破碎。

“快活,快活!”赵当世闻听围观人群中不时发出哄笑与讥讽声,气满盈胸,盛怒之下高声吼了出来。

“还来劲儿了!”张雄飞打得气喘吁吁,正想收手,一听这话,登时来气,“那老子便陪你快活到底!”言毕,又是一连几鞭送出。

正当赵当世似要被活活抽死的当口,张雄飞却突然收手了。赵当世透过被血迷蒙的眼帘看出去,只见一骑穿过人群,慢慢走到跟前。

那人下马,张雄飞抱拳致意,四周原本起哄的流寇们都哑然无声。却见那人穿着罩甲,戴着铁盔,一脸严肃,自有一份派头。

“此人犯了何事?”那人打量了一下遍体鳞伤但依旧挺立的赵当世,冷冷问道。

“这厮出言不逊,藐视老掌盘。”

“嗯?”那人左眉一挑,绕过张雄飞,径到赵当世身前,一把抓过他的发髻,将血淋淋的头扳起,“瞧你瓷马二楞的,还敢说老回回的不是?”

赵当世虚弱地喘着气,解释道:“小人,小人不敢。”

“那你到底说了啥,惹了这份打?”

“小人只是说,说不该去河南……”赵当世好容易将话说出口,他现在随时都会瘫倒,仅仅凭着意志勉强支撑。他心里清楚,眼前这人是自己求生的唯一机会,倘此人也与张雄飞般不讲理,那自个今番真要去阎罗殿排号了。

谁知此言一出,那人却没了声响。赵当世暗自叫苦,只道又惹恼了他,难逃一死,正彷徨间,那人却松了手,淡淡说了一句:“饶了他吧。”

“这……”张雄飞见那人一来就要拆自己的台,心中有些不快。

“好歹自家弟兄,打坏了谁养?”那人的口气隐隐透着一股不容置喙,“老回回让我来找你,有要事相说。”

张雄飞似乎不敢和那人叫板,只得强按下火气,狠狠对赵当世啐一口:“以后本分些!”言罢,转身与那人走了。

众人见没热闹可瞧了,或是讥笑或是嗟叹也都先后散去。侯大贵与王来兴见张雄飞走远,连忙冲上来,七手八脚将赵当世抬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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